,他不是那种喜欢遵守教条规矩的人,更不会在意什么所谓的秘密合同。
为什么?
因为他恨他。
第二天,何闽轩给他来电话,说让他以后再探视老爷子,可以“随时过来”。
何闽轩想必清楚他们分手了,知道他人没捞着、钱也没捞着,心里定然要不痛快,何老大是为了安抚他,才专程寄过来这一张真正上流社会的入场券。
当然,以何闽轩的家世背景,人家也不缺这一两张。
最后一张请柬,随几箱顶级野山参、茶叶、银耳燕窝等礼品,由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风投公司总经理亲自登门送来。
经理姓张,三十来岁,身材高瘦利落,笑起来平易近人,自称是在沪上做私募基金,今年刚跳槽到京城的新公司,目前在帮主业繁忙的老板做私人资产代理。
二人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交谈,张经理说他们老板在国外出差,没空参加泰华集团的周年庆典礼,就让他把帖子送到戚时这儿,希望借此机会和戚时交个朋友。
戚时莫名其妙,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白送上门的礼物,他当然毫不犹豫就收了。
私下派人去查这位张经理和那家风投公司老板的底细,没料查了半个月都毫无动静,对方的老板也十分神秘,每当他手下人快要追溯到幕后源头时,线索立刻就断了,显然是人家故意不给他查到。
好在,那张请柬附赠了一张对方老板的联系方式。
戚时思来想去,主动给那串电话号码发过去一条短信:
—您好,我是擎荣集团CEO戚时,阁下日前惠赠我已敬收,方便的话,我们见个面?
对方几乎是秒回:
—见面么?什么时候?
戚时:
—随您方便。
—能否先请教您贵姓?
对方:
—免贵姓钟,我们同岁,你叫我覃倪吧。
—我目前不在国内,见面的话,明天可以吗?
戚时就没再回。
心中闪过几分失落,他还以为……
他以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偌大宴厅,男女宾客矜持地端着香槟四处走动,三两结伴谈笑风生,一首悠扬《夜曲》缓缓流转在这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容貌清秀的服务生端着托盘擦肩而过,戚时随手拿起一杯红酒,仰头喝下,不时环顾四望,发现在场竟有不少熟人。
首先很容易注意到的是,几乎挤满了场内的中老年人群里,最夺目出挑的年轻人。
章政礼和秦颐儒,一身黑色西服正装,梳着油光锃亮的背头,英俊的脸上尚未褪去少年的青涩,手里始终端着酒杯,陪在他们各自父亲身边,和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们低头敬酒,一脸乖巧懂事地应酬着。
偶尔闲暇下来,那俩人就原形毕露,默契地黏向对方说悄悄话,不时偷笑起来,直到他们父亲再次招手叫他们过去,俩人清咳一声,昂首挺胸,步履从容地一步步迈向自己注定平坦的仕途。
戚时轻嗤一声。
他四处闲逛着,经过自助餐桌旁,正要放下高脚杯,余光一瞥,看见了不远处的乔羽兄妹和他们的父母亲。
风流倜傥的哥哥一手端着杯酒,邪肆横生的脸笑得轻挑,他正在和一个漂亮女孩儿碰杯谈笑,另一手严严实实地搂着一袭碎星蓝抹胸晚礼服妹妹的肩膀,漫不经心地帮她避开好几个“不小心”蹭过来的男宾,当然,还有两个跑过来做自我介绍的青年才俊。
他像条护食的狼犬,笑意不达眼底,不许她挣扎乱动,更不容许任何男人靠近她。
旁边是雍容华贵的母亲,她抬手挽了下耳边碎发,笑容可掬地和一群太太夫人们聊天;左边是高大威严的父亲,他牵着母亲的手,不时和路过的朋友点头示意。
来往攀谈的宾客,以他们一家人为中心,从里向外堆起,而最里面的四个人,拍全家福似的,和谐美满的过分。
全家福?
戚时想,那真有够讨人厌的。
另一边,陈北劲正在人群堆里尬笑,站在他旁边的,是他那位房地产大亨的母亲许景辉。
不知道那群人在聊什么,母子俩脸色都不太好。
陈北劲一边敷衍应酬着,一边不停地扭头环顾四望,显然是要找个能救他的人脱离苦海。
戚时才一抬眼,正好对上那人如见救星般的目光。
陈北劲脸上立刻绽放出喜悦!
戚时目光一触即回,假装没看见,毫不犹豫扭身就走。
才迈出没两步,裤兜手机震动两下,戚时掏出来看,隔着不到五米远,陈北劲给他发消息:
—给你十秒时间,快过来救我
—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这里
戚时没招儿,重新端了杯酒就过去了。
先问候许景辉,颔首道:“许总。”
许景辉点点头:“你好。”
然后扭头对众前辈一一问候:“张总、朱总、林总、王总。”又对这群总的夫人太太点头示意。
众人识趣应声走开。
有人来找许景辉,她瞥了一眼儿子,说了句“以后给我收敛点儿”,不等陈北劲应,便转身去一旁和人闲聊去了。
陈北劲笑一声,心情舒畅地举杯冲戚时的红酒杯碰了下,说:“谢了,他们刚才看见我婚戒了,一直追着我问是谁家的千金,真讨厌。”
戚时脸色不是很好,仰头将杯中红酒一口闷掉,说:“抵消了。”
陈北劲挑眉:“抵消什么?”
戚时斜他一眼,抬手指两下他眉心,警告道:“少装,我没给你开玩笑。”
陈北劲轻啧一声,安慰道:“放心,我没那么无聊。”
“前阵子我们在纽约见面,他跟我打听你,我什么都没说。”
陈北劲目前在斯坦福读MBA,恰好何湛程的两个堂弟也在加州上学,这帮亲戚兄弟们本身就智商相当,又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如今身在异国他乡,闲暇时凑在一起聚会联络下感情很正常。
不过,这帮在加州上学的子弟,集体跑去纽约找何湛程玩儿,听起来怪怪的。
何厉风和何冲霆就算了,这是何家本家的兄弟,但是陈北劲——
何湛程和陈北劲背地里互相唾弃,戚时深知,何湛程暂时还没有能让陈北劲亲自登门拜访的人格魅力。
戚时面无表情地举着空杯子递到唇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宴厅正中央鎏光四溢的地板,随口问:“他打听我什么?”
陈北劲又笑一声,招手唤服务生,给他手里重新替换了杯满的香槟,说:“没什么要紧的,他就是问你最近身体好吗?身边有人了吗?还有——”
戚时:“还有什么?”
陈北劲摇摇头:“他问,能不能借我手机给你打个电话。”
戚时沉默,然后猛地仰头,将杯中香槟全部灌入喉。
然后说:“别给他。”
陈北劲失笑,叹息一声:“当然没给,我像是那么多事的人么?”
戚时莫名又有点不爽,瞪他一眼:“你不镀金去了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陈北劲挑眉:“我?我回国探亲啊!我和我家那位都分开一个多月了,我不得回来看看啊!”
戚时:“……”
陈北劲好奇问他:“你呢?你收到李铮鸣的请柬了?你们有合作?”
戚时又瞪他一眼:“没有!”
他还想知道呢,李铮鸣为什么会给他发请柬?
年初二人在饭桌上约定了,陈北劲要帮戚时和李铮鸣牵线,但不知怎的,自从陈北劲戴上了婚戒,李铮鸣对他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陈北劲有事相求,李铮鸣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短短几个月,这一对儿学长学弟的关系倒退八万里,李铮鸣作为一个商人,利益为上,他对娱乐行业的事不感兴趣,因此没必要对戚时浪费时间。
曾经会为了学弟一句话,鞍前马后、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学长,只是瞥了一眼学弟的婚戒,从此和对方泾渭分明,保持两个人该有的距离,陈北劲也没有指责对方的余地。
瞎子都能瞧出来是怎么回事。
陈北劲也是后知后觉。
晚了快十年的后知后觉。
戚时才觉得自己是真晦气!
早知道陈北劲这么不靠谱,他才不要再给这臭小子好脸色看!
陈北劲嗤声抗议:“你什么时候给过我好脸色?”
早在何湛程逃往墨西哥前,陈北劲就知道这俩人有一腿,但那时单纯以为是表弟闯祸,他不知道戚时也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陈北劲真正知道这两个人原来是两情相悦,是在他出国前月的某个夜里。
当时他正搂着未婚夫在被窝没羞没臊的温存,马上邪火要燃起来了,戚时电话就没命地轰炸过来,大嗓门嚷着喊他出来喝酒,不然就开车去盛铭集团把他家公司的大门给撞个稀巴烂。
陈北劲无奈被迫出门,到了江山府才发现,偌大包厢只有戚时一个人,满屋子烟雾缭绕,酒瓶堆了满桌,最令人稀罕的是,屋里一个美女都没有。
陈北劲就笑了,半开玩笑着问戚时:“咋啦?你是不是失恋了?”
戚时浑身酒气,衣衫凌乱不堪,有些狼狈地趴在酒桌上,嘴里叼着根烟,一脸醉醺醺地去伸手拿打火机。
一听他这话,那醉鬼登时就癫笑起来。他笑得眼泪狂飙,笑得痛不欲生,狰狞发狠的脸上掩藏不住近乎扭曲的恨意,双眼通红着,嗜血深眸又带几分执着傻气,叫人不敢轻易靠近,又令人不自觉去怜悯。
“他跟别人睡了。”
“不,是他主动跑去被人家睡了。”
“他讨厌我到这种程度。”
“哈哈哈哈他居然讨厌我到这种程度?!!”
那晚喝得烂醉,戚时吐了好几场,昏昏欲睡之际,他疲惫地倚靠在沙发上,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痴笑自嘲着自言自语。
包厢晦暗的光影下,他半张脸隐藏在缭绕模糊的青雾里,止不住颤抖的手指间夹着烟,低下头猛吸一大口,炽红的烟灰掉落一大截,烧在他的衬衫和西裤上,烫得他毫无知觉。
戚时不留情面地骂骂咧咧着,将所有过错都归结到陈北劲和何闽轩头上,说,如果没有他俩搞得幺蛾子,他戚老二将永远是个喜欢女人的正常人,哪里还轮到让一个小他七岁的、不懂事的小屁孩给他戴绿帽子?
说完,笑着笑着又哭起来,戚时猛地朝陈北劲扑过去,双手掐着对方的脖子疯狂摇晃,大嗓门歇斯底里地吼着陈北劲,让人立刻!马上!现在!赶紧他妈的赔给他一个新的何湛程!
陈北劲惊呆在原地,被这疯子雷得外焦里嫩,好半响,险些被人晃断脖子了才终于反应过来。
不过,两幅面孔是戚时的一向作风了。
事后,隔了几天,陈北劲专门打电话问戚时酒醒没,如果醒了,戚时能不能给他解释一下那晚在酒桌的事?
戚时装傻充愣打死不肯承认,陈北劲就扬言要去给何湛程报信,戚时立刻就变了脸色,沉声警告陈北劲如果敢插手这件事,他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北劲就没再管。
没管,也没说,更没告诉戚时,为什么他们这帮子弟见面不是在加州的度假山庄,而是在纽约长老会医院心脏专科的高级病房里。
这边戚时让他保密,那边何湛程也让他保密。
这边对戚时隐瞒前任的病情,那边狠心拒绝一个百般恳求他借手机打电话的病人,陈北劲也觉得自己挺难做人的。
虽然他习惯置身事外,但见这两个人这般互相折磨,心里也不禁唏嘘。
“他呢?”
钢琴曲调随着宴会厅的金光缓缓流淌着,二人碰了下酒杯,戚时抿了口酒,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他怎么样?”
陈北劲终于忍不住,瞪他一眼:“我是你们的传话筒吗?你真想知道的话,自己飞过去问!”
戚时莫名其妙:“怎么了?这酒里有枪子儿,让你冲成这样?”
陈北劲烦躁躁地抓了抓头发,话到嘴边,及时刹车,连忙转移话题:“你、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戚时缓缓垂眼,指腹悠闲地来回捻着高脚杯,说:“是。”
陈北劲“哦”一声:“你还没放弃和李铮鸣合作?”
戚时不屑地扯了下嘴角:“谁稀罕,不就几个破AI智能工程的项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