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一瞬间的对视却如同错觉,陆清泽很快地移开了视线,并没有任何反应。
岑镜略一挑眉,不太相信。
陆青泽背过身去,虚虚地推着玩家们离开询问室,自己也跟着走了。
果不其然,在踏出询问室一步后,陆青泽在空气中徒手一抓,无数半透明的泡泡瞬间浮起,直冲刚才的注视感来源。
只是泡泡们飘来飘去,依旧无厘头地打转,像是没有找到任何目标。
陆青泽眯了眯眼,转过身,皱眉盯着询问室的天花板。
刚刚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绝对不是错觉。
——是谁?是谁在偷窥?
陆青泽缓缓按捺住自己想要把人揪出来的冲动——她的确很想试探一下这位藏头露尾的不明来客,但却在动手时感到了莫大的压力,泡泡都是废了老大劲才放出来的。
那种气息,异能评级估计相当恐怖,哪儿冒出来的啊?!
作为公职人员,陆青泽感到分外头痛。她自己就有八阶的异能评级,已经堪称打遍天下无敌手,还是异控下任接班人候选。
比八阶还高的九阶,古往今来也屈指可数,再往上,得是神话传说里的生物了。
这么个家伙躲在暗处……啧。
陆青泽磨了磨牙,低头打开跟自家老师的通讯,她之前发送的急报依旧没有回信,甚至连查阅都没有。
这都三四天了……总不能出什么事了吧。
陆青泽深深皱眉,这时外边的人喊她,她只能将万般忧虑压在心底,面上丝毫不显,一边切了个频道,向研究院的人询问自己要查的资料查到没,一边大步流星地踏出了询问室,吩咐人将此处暂时封锁起来后就跟着上了车,回到了川兰异控总局。
巡察组成员把人送回总部后,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并依陆青泽命令,从总部抽调了一批刚入编的新人来帮忙。
没办法,川兰总局实在是被杜正霍霍得很糟糕——好几个在职异能人员,系统上显示在职,实际上呢,人早就不知道在哪度假去了,陆青泽想抓人干活都抓不到。
新人来了就开始忙前忙后,安装、调试新的设备以监控整个川兰省的异常因子活动情况。
……不装不知道,一装吓一跳,川兰省的异常因子的浓度简直高得吓人——接近红色预警了。
这也代表着,异常事件层出不穷,什么年老父母一觉睡醒发现家里进贼,女儿还被杀害了,什么死去之人离奇复活重登网络账号……于是无论是外勤人员,还是后勤人员,全都忙得昏天暗地、面无人色。
于是随着灰头土脸的玩家们进入总局,步履匆匆的小年轻难免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并跟同伴叽叽喳喳地议论。
“被逮回来的落马人员?”
“有可能……怎么不送总局?”
“抓得好,通通抓了!”
义愤填膺的话语充斥着被迫加班的不满。
玩家:“……”
玩家茫然地转动着脑袋,下意识想找唯一认识的对象,陆青泽。
其实不怪他人这么想,还清醒的玩家,完全不像从异常事件中解救出来的苦主——人家都是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的,哪有这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
陆青泽在后面“咳”了几声,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纷纷作鸟兽散了。
“随我来,我们到这边讲话。”她向玩家们招手,示意他们跟上,并豪爽道,“饿吗?渴吗?想吃什么跟我说,点外卖也行。”
……
“哎。”岑镜托着腮,看着画面中断的镜子,有些想叹气,“没了,可能是特制的地方,隔绝异能。”
明恕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背:“人别那么贪心,已经知道了很多了。”
——玩家来自平行世界,游戏叫末路之门,而自己,就是开启末路的人。而所谓末路,就是现实崩塌世界毁灭云云。
无论是游戏玩家还是那条超级大蛇,都对她发出了相同的谶言。他们的语气或恐惧愤怒,或平静沉稳,但话语都直指一个糟糕的结局。
——玩家还认为是自己将他们送到“深黯之城”“迷灵地界”的。
岑镜对此表示:这锅我不背。
——玩家认为游戏就是为了阻止末日的到来。如何阻止?很简单,游戏说要杀了开启末路的人。于是玩家就把岑镜当成反派目标砍砍砍了。
至于这明显散发着恶意的游戏是个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岑镜抓的玩家样本问题,还是游戏藏得很好,玩家们似乎对此不甚在意。
只有第一个冲出来向岑镜吐露信息的那个玩家,展露了对游戏的疑虑和忧心。
岑镜觉得,这场游戏就像一个巨大的木偶戏,玩家被黑色提线操纵着,将幕后黑手的杀意化作锋锐的利刃,直直地向自己刺来。
作为无钱无权无才的三无青年,岑镜身上着实没什么好图谋的,而唯一值得图谋的,是从天而降砸中岑镜的毒馅饼。
门。
一份强大但难以控制的恐怖力量。
“你说,他们能查到我们身上吗?说不定到时候要去局子里喝茶了。”
“能名正言顺地接触就再好不过了,我们现在得查查,‘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是个什么情况。”
“世界毁灭……啧。”
一个人说这话像是危言耸听,一堆人说这话……当事人就得掂量掂量了。
两人齐齐叹气,然后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然而比被请喝茶先到来的是意外。
半夜进了黑暗异空间,被鱼敲窗后乘着鱼车出门,然后就是一系列高强度运动,简直累得不行。
回来已经大早上了,“放生”玩家后盯了半天,直到没得盯了,两人才囫囵地补了个眠,一觉睡到晚上六点,吃晚饭的时间。
没时间煮米饭,岑镜下了面条,并往番茄汤里加入了杂七杂八的配菜——蔬菜、蘑菇、肉片、鸡蛋等等等等——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全都一锅炖了。
这便是岑镜的做饭水平。
当然,鉴于番茄汤里是火锅底料,这锅番茄汤面并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岑镜做了饭,洗碗自然就落到了明恕头上。
水龙头出来的水正冲打着明恕的手背,然后顺着手和碗的轮廓往下流淌。
明恕垂着眼,神情安静,因为刚睡醒,她的头发没有扎起,散漫地披在肩上,发尾打着卷,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地晃动着。
“……!”
发尾重重扬起——明恕忽然大幅度地后退了一步,她睁圆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自虚空而出的大段水流,“哗啦啦”地浇了一地,溅起的水花落在小腿和脚腕上。
要不是她退得快,这会就成落汤鸡了。
什么情况?有人来砍我了?
明恕的指尖微动,摆出了蓄势待发的姿态,同时谨慎地转动着脑袋打量四周。
可她刚转动脑袋,地板就重重地晃动了一下,刚洗好的碗筷“乒呤乓啷”地滚落在地,碎成了一堆不规则瓷片。
明恕下意识瞥了一眼,却发现自家水磨石地板上,有另一种浅绿色的石砖模样忽闪忽闪地蔓延而来。
……两种不同纹路不同材质的地板正在诡异地交融在一起。
明恕的眼睛睁得更圆了。
“岑明恕——”
外面传来岑镜的声音,刚好跟明恕欲出口的呼唤撞了。
于是明恕吞下话语,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迅速退出厨房,在撞到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时,情不自禁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而岑镜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昏暗的暮色里,底下那片挤挤挨挨的城中村忽然浮现了相似楼房的虚影。
然而比这更可怕的是,那些模糊的虚影正在迅速转化为实体,质感、色泽、阴影仿佛都在一瞬间被点上。
它们是会融合?还是相撞、挤压……
谁会消失?谁会死亡?
惶恐的叫喊声和尖叫声已经响彻天际。
“门……是门,好大的一扇门……”
岑镜喃喃。
无序混乱的恐怖力量应容器牵引,自虚空而来,降临人世。
这就是,所谓末路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