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埃德蒙回家时，蕾娜一如往日等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长裙，站在那里无声的时间在此刻都变得迟缓，只有那金色的头发和望向门口时满是笑意的蓝眼睛让她再次变得鲜活起来。
“你今天去哪儿了？”
在埃德蒙将内心的疑问说出来之前，蕾拉瞧着他先开了口。
他下意识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视线下意识对上那双眼睛，沉默间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在镇上逛了一圈，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没去码头？”
埃德蒙不擅长撒谎，至少在蕾拉面前这项技能还没开发到满分。
“你身上很干净。”
埃德蒙垂眼看着自己的衣服，确实他今天衣服上没有沾染上的污渍，只是现在他有更困惑的问题需要得到答案，“琼斯夫人去世了。”
蕾娜的身影停顿了一秒，她转头看向埃德蒙神情带着一丝伤感。
“你也听说了吗，从她病倒时我曾去见过她一面，实在是……太残忍了，琼斯是一个注重礼仪的人，那时候却不得不让一个又一个医生瞧见她卧床的痛苦的模样。”
蕾娜说着眼角开始有泪珠流出，埃德蒙连忙拿出手帕递给母亲。
他走过去拥抱住悲伤的蕾娜，蕾娜总是能与一些事情共情，情绪波动很大，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拥抱。
“那病会传染吗？”
埃德蒙的手松松落在蕾拉的肩膀上，话音刚落，怀里的人身体忽地僵硬了一瞬。
“没有，你就是在担心这件事吗。”蕾拉轻轻推开埃德蒙，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他的表情带着十分明显的欣慰。
一副孩子长大了的模样，叫埃德蒙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好炉子上的水开始沸腾发出鸣响，蕾娜才走过去把盖子揭开，“你去房间待着吧，晚饭好了叫你。”
晚上，埃德蒙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那些不安情绪可能只是大惊小怪，就像海里不会出现海妖一样，镇上也不会出现什么怪事。他只是被那件事影响到了，神经紧绷导致的一些自我保护。
可能是因为睡前想起了船上的经历，梦中他梦见了那个诡异的生物。
水下有着鱼尾的半人生物正紧盯着他，就像捕猎者盯上了自己的猎物一般，冰冷的眼神让埃德蒙心惊，他匆匆低下头避免眼神接触，却发现那条粗壮的鱼尾已经缠在他身上。
一圈又一圈紧紧缠在一起，埃德蒙感到一阵恐惧害怕，他觉得自己肯定要被吃了。
不要!
不要!
不要！！！
在被那张诡异撕裂的大嘴将他吞噬前，埃德蒙醒了过来，胸膛因为恐惧剧烈起伏着，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打湿，深夜里一阵阵地发冷。
“该死，怎么又梦到了……”
“冷静点，埃德蒙你现在很安全，你已经不在海面上了。”
埃德蒙对着黑暗自言自语，促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他将紧贴在额头上的头发往后抹去扭头看向窗户。
外面没有什么光亮，眼前的一切都沉在黑暗里，寂静中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埃德蒙似乎听见了另一种生物的呼吸声，还有藏匿于黑暗中正注视着他的视线……
就像噩梦还没醒来，此刻他仍在梦中。
“！”
“谁？！”
*
一场大风刮来，一会儿雨就下了下来，窗外的树叶被雨打得东倒西歪，最后只能贴着树干才不至于被打落在地。
几只麻雀在窗外停留了片刻，随着窗户突然打开，呼啦一下全飞走了。
“好不容易有地方避雨，你这是做什么。”坐在病床上的女人微蹙着眉小声抱怨着，她一头枯燥的头发梳理整齐后在胸前用布条绑好，由于帮忙束发的人手不是很灵活，有几缕头发还是逃脱了束缚在空中乱戳着。
约翰无奈地回头看着乔茜，走过去将手中还温热的水杯递给她，“里面空气太闷了，开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样对你身体有帮助。”
乔茜苍白的手指紧紧扣着水杯，低垂着脑袋不想搭理面前的人。
约翰一直都希望乔茜能够好起来，可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到现在已经一年过去，病情逐渐加重，没人知道死神什么时候降临。
“最近我手里又有了些钱，我们可以换一种治疗方法，医生也说过那样你身体也会好受一点。”约翰努力跟乔茜说着话，希望她听完可以开心点。
乔茜抬起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她伸出手抓住约翰那只藏在身后已经攒成拳头的手，“这么厉害，那你自己家用的钱还够吗？”
“够用。”
约翰眼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将乔茜的手包裹着，手心一片冰冷。
他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他们只是在爱人面前竖起了坚固的城墙，似乎这样就能看不到故事结局，一切都能相安无事。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不时也能听见人在小声说话，他没有能力给妻子安排一个好的病房，只能和其他人挤在一处。
这会儿乔茜时间已经打了几次哈欠，但一直在强行提起精神同约翰说话，一眼就能看见乔茜眼下的黑眼圈和浮于身躯上的疲惫。
约翰让乔茜好好休息，见人睡下才起身到走廊提醒那些外面说话的人。
“你不进去看看吗，她现在已经睡下了。”
戴维斯站在病房不远处看着约翰朝自己走来，闻言也只是看了一眼未完全关闭的病房门，“不用，让她好好休息。”
约翰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戴维斯来到医院后都不去看乔茜，但兄妹两人的事情约翰一向都不插手，他只知道戴维斯很爱乔茜，这就够了。
戴维斯非常看重乔茜，以至于这时候约翰隐隐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有人看见海妖了。”戴维斯说出这个消息时，眼中似乎燃烧着一团火光。
这是个好消息。
约翰无言地看着他，似乎还在震撼之中。他一直都认为海妖是不可能存在的，只是人在绝境时总会去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事。
“准备一下，过段时间我们出海。”戴维斯说完与约翰在乔茜病房外站了片刻。
乔茜的病床在最里面站在外面其实看不到什么，但戴维斯就这样盯着那仅露出的一片被角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