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扶着楼梯扶手缓缓走下。她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握着佛珠,嘴唇颤抖了几次才发出声音:"听澜...这个婚,能不能不离啊?"
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女人离了婚,往后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沈听澜望着母亲精心描绘的柳叶眉下那双闪烁的眼睛,突然笑出了声。
这场景多熟悉啊——两年前也是这样,母亲穿着同一条墨绿色旗袍,只是那时眼泪冲花了她的眼线。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天母亲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不断用帕子按眼角。
"听澜,家里现在真的需要你来撑一把..."
"陆昭野仪表堂堂,又没有私生子..."
"妈妈是过来人..."
"两个女人没有未来的..."
每句话都裹着蜜糖般的关切,每句话都往她心口扎刀子。
"妈,"沈听澜抽出张纸巾,动作优雅得像在递名片,"是您的好女婿要离婚。"
她看着母亲瞬间僵住的手指,忽然发现这对夫妻真是绝配——一个把女儿当筹码的赌徒,一个把丈夫当天的信徒。
"肯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够好!"沈父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几上的青瓷花瓶嗡嗡作响,"现在就去给昭野道歉!陆家只是一时难过——"
"够了!"沈听澜猛地将离婚协议摔在茶几上,纸页纷飞中露出陆昭野龙飞凤舞的签名,"两年前我就该把你们这些算盘砸烂!"
她声音很轻,却让沈父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现在,请你们继续做恩爱夫妻。"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节奏,"至于我——"
大门轰然关闭的余震里,佛珠突然断了线,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像极了二十八年婚姻假面上剥落的脂粉。
走出沈家大门,阳光刺得沈听澜眼眶发疼。刚转过路口,一辆熟悉的轿跑缓缓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柏月那张永远精致的脸庞。她今天难得没化妆,只涂了层淡淡的唇釉,发丝随意地挽在耳后,像是匆忙出门的模样。
"你怎么——"沈听澜嗓子哑得厉害。
"上车。"柏月直接推开车门,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橙花香气。车载音响正放着《月光奏鸣曲》,钢琴声像一泓清泉流过焦土。
沈听澜蜷进副驾时,才发现膝盖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好友递来保温杯,里面是加了蜂蜜的柚子茶。
"是星星说的。"柏月指尖在真皮方向盘上轻叩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昨晚那丫头突然钻进我被窝,眨巴着眼睛问:'姐姐最近见过听澜姐姐吗?"
她偏过头,阳光透过车窗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说是苏老板深更半夜给江浸月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要多关注你。"
呵,让江浸月关注?那两人除了会八卦还能干什么?柏月在心底轻嗤。扶苏这招曲线救国,分明就是算准了自己会坐不住。
她下意识收紧手指,唇瓣被咬得泛白,却仍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仿佛这样就能锁住那些呼之欲出的哽咽。
"我知道你不会主动说。"柏月把空调调小一档,"所以今早推了例会,来沈家附近碰运气。"轻笑一声,"看来我们沈大小姐的运气还不错?"
保温杯突然变得很沉。沈听澜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倒影,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手背上。
当车载音响切换到莫扎特的《G大调弦乐小夜曲》时,柏月突然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哭什么?"
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嫌弃,可递过来的真丝手帕却带着温暖的橙花香气,"先说好,我只借你一个上午emo。"她故意板着脸补充,"下午还有点事。"
沈听澜接过手帕的瞬间,鼻腔突然发酸。
脸深深埋进那片柔软的丝绸里,熟悉的香气萦绕间,先是低低的笑声从指缝溢出,而后变成了带着泪意的呜咽。
“别哭了”柏月启动车子,“你这哭的好像小狗啊,和那谁真像。”想到某个人,无奈叹息,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劝眼前人别放手的。
当信号灯转红时,车内流淌的钢琴曲恰好迎来休止符。柏月借着这短暂的停顿,侧首望向副驾:"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听澜的目光穿过挡风玻璃,落在远处随风摇曳的梧桐枝桠上。新生的嫩叶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而她自己的前路却晦暗不明。
"沈家这次..."柏月指尖轻敲方向盘,斟酌着词句,"不管是继续攀附陆家,还是转投孙氏,都逃不过资产重组的结局。"指甲与方向盘的碰撞声,像倒计时的秒针。
"孙家?"沈听澜猛地转头,颈侧线条绷紧,"你怎么会..."
"现在整个金融圈都在传,"柏月从储物格里抽出份财经周刊,封面赫然是孙隐隐的侧影,"孙氏要踩着陆沈两家的尸骨上位。"她翻到内页,突然轻笑,"哦,还有趣闻版说,孙苏两家可能要联姻。"
杂志彩页上,苏家掌舵人与孙隐隐举杯对饮的照片刺痛了沈听澜的眼睛。突然想起那次座谈会上,孙迢迢为扶苏整理衣领时熟稔的动作,喉间顿时泛起铁锈味。
"挺好的。"她听见自己说,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阳光落在交叠的双手上,婚戒留下的那道白痕格外刺目。
柏月从后视镜里瞥见好友紧握到发白的指节,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口嫌体正直的毛病还真是。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从陆家和沈家这两个泥潭里抽身,往后的路再难也不过是换个战场厮杀罢了。
车子驶过高架,窗外的景色从拥挤的写字楼逐渐变成开阔的科技园区。沈听澜望着陌生的街景,眉头微蹙:"这是..."
驾驶座上的柏月却卖关子似的勾起唇角,直到车子停在一栋现代风格的双层别墅前。灰白色的外立面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庭院里的罗汉松修剪得颇具禅意。
"这片别墅区原本是给科技新贵准备的,"柏月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后来经济下行,开发商就把空置的改造成了共享办公空间。"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阳光瞬间充满挑高的大厅,"我租下了整栋。"
沈听澜的指尖抚过办公桌光滑的曲面,落地窗外是整片未栽种的花圃,像块等待涂抹的画布。
"怎么样?"柏月突然转身,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要不要做我的合伙人?"她指尖转着枚银钥匙,金属光泽在掌心明灭,"反正你现在也是自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