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河本想看着郁听禾在老板面前出个丑,便没有主动上手帮忙,却不想刚好让郁听禾在老板面前大展身手。
孙河不屑一顾,只觉得郁听禾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哎老板,刚我就看出小花不对劲,但小郁也太冒进了,直接就上手了,我都来不及拦。”孙河是非常典型的职场老油条,努力掩饰自己的摸鱼,疯狂凸显别人的失职。
“哎这位大叔,你这话说的,那小郁这是不是操作成功啦?你怎么不看结果就看过程呢?”不等表叔和郁听禾开口,那大咧咧倚靠在栅栏上,毫不在意自己那上万人民币套装的男人直接开口。
“你怎么说话呢,养猪,那也是很精细的过程,要是她过程中出现什么差错,小花出了什么问题,那赔的可是老板啊。”孙河看似句句为老板着想,实则字字都在给郁听禾捅刀子。
“还没毕业的大学生,都没个实践经验,冒冒失失就上手,老板,就算是你家远方亲戚,你也不能由着人乱来啊。”
“她这第一只和第二只小猪仔都隔了一个小时多,她都没提前预判,老板,你这真得多注意点儿。”
郁听禾还在处理刚生出来的小猪仔,断脐、擦粘液和全身,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那已经工作了十年的老牛马。
老牛马虽然秉持着心平气和躺平摆烂不与他人多争执的心态,但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专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挑衅。
“孙哥,我知道你也是为了猪厂好,但是从我说产前产房消毒开始,一直到现在,你一边质疑我的能力,一边也并没有提供帮助,就算是你觉得你不方便插手我的工作,但从结果来看小猪仔也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你要一直挑刺儿呢?”
郁听禾的好言好气阐述客观事实却没有换来孙河的理智对待:“你们这些大学生,就仗着读过点书,什么都敢上手,读了几本什么书就知道怎么养猪了?你还说我挑刺,你看看你,我真要给你提供帮助你会接受吗?真出了问题你别还倒打一耙吧。”
一旁的老板,表叔本人眼见着自己的知识储备新员工和经验储备老员工就要大吵一架,赶紧充当和事佬:“哎哎哎好好好,大家都是同事,不要吵架啊,哎呀小禾这也没出什么问题,这你孙哥也是好心,以后慢慢磨合嘛。”
郁听禾看看四周,好嘛,眼高于顶的老员工,和稀泥的老板,倚栏看风景的瘸子和破碎的她。
还有还在哼哼唧唧的小花和小草。
这工作是一点儿也干不下去了。
“黄老板,我感觉你的两位员工,养猪理念可能不一样啊?”
在郁听禾冲动提出辞职前,看风景的瘸子忽然开了口。
“我还没说你呢,你又是谁,在这指手画脚的,腿有毛病就去治。”孙河就像那一点就着的炮仗。
和事佬表叔听完这句后忽然变得十分正经:“哎哟小孙,话可不能乱说,这为是程舟野,就咱村出去那个大富商,我的拜把子兄弟,程久阳的儿子,可是国外读的什么,啊,商科,管理人才!”
“这不他爸爸信任他,又想帮助云谣发展,把他派来了,就拯救咱村里那个马上不行了的肉燕面厂子,他爸也信任我,让我多带带他。”
黄表叔一说起这位拜把子兄弟,就滔滔不绝,仿佛那是自己的亲兄弟。
拜把子兄弟还说要让程舟野住自己家,给自己高兴坏了,结果一小时后兄弟又说自家臭小子找好了住的地方,虽然匪夷所思,但不影响黄表叔兴致冲冲。
黄表叔按好兄弟给的地址找到地方却发现正是自己那表侄女的家时,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当他敲响门,看到前来给他开门的是一瘸一拐但全身衣服看起来就很贵的青年后,黄表叔忽然意识到,昨天自己的小侄女说的“偷猪贼”,爬不就是眼前这位大少爷吧。听自己那小侄女说,她当时提了根棒子就冲了进去,可别把人家给得罪了。
出乎黄表叔的意料,程少爷看起来和风细雨,一副绅士做派,拖着自己的瘸腿又是请他进屋,又是想要端茶倒水,好不殷勤,黄表叔又惶恐又感觉到了莫大的满足。
黄表叔本想看一眼,完成自己拜把子兄弟交代的任务就走,却不想程少爷听说自己是禾苗肉类一体化基地的老板后,提出要跟自己一起去看看。
为了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黄表叔只得带上这瘸腿少爷一起上路。
本想着程舟野去了也就是转转看看,况且还有自己表侄女——这位少爷的房东在场,总不会有什么意外,也不会尴尬,却没想到刚好遇上母猪难产,自己的两位员工明显不对付。
这下好了,这不突显出自己这管理不善嘛,这还能有机会拿到自己那拜把子兄弟的投资嘛。
黄表叔疯狂打圆场,只希望自己的好员工赶紧闭嘴,但孙河根本不领情。
“我管他这个富商儿子那个领导女儿的,想来对我的专业经验指指点点就是不行!黄老板,你要是这样,那我可不在干了,我和小郁这意见不合,这才一个接生,那后面喂养什么的,天天吵架我可不干。那隔壁李老板前两天还问我要不要去他那儿呢。”
孙河是村里最早开始干养猪的人,是公认的有养猪经验,总有别的猪厂时不时来挖挖黄表叔的墙角,但孙河一直对外表示,黄老板对自己很好,自己不能忘恩负义。
自己的老员工要闹离职,这是黄表叔万万不想看见的局面,黄表叔现在感觉自己像夹心饼干,两头不是人,左看看右看看,黄表叔感觉自己马上要变成一只拨浪鼓。
偏偏程少爷也不让黄表叔省心。
“孙哥,你这话说的,让黄表叔心寒呐,你这不是让黄表叔两边为难嘛,”程舟野在阴阳怪气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你这让黄表叔怎么回答你呢。”
程舟野终于从他靠着的栏杆上起来,低头看看,皱皱眉伸手拍了拍身上那高级布料上沾染的看不见的灰:“既然你说你和郁听禾的养猪理念不一样,那正好,这两头母猪你们现在一人一头,那生的猪仔你们就各自负责,用自己的方法养,我听说猪肉好坏可以用瘦肉率来评判是吧黄表叔?”
黄表叔在一旁疯狂点头:“是的,是的,瘦肉卖得好,五花也要肥瘦得当,太肥的肉,卖不上价的。”
程舟野点点头,继续道:“那就等这小猪仔能上餐桌的时候,你们一较高下,两位觉得如何?”
小猪仔长到成年母猪的时间大约半年,郁听禾算了算,自己回学校怎么也是明年的事儿,完全不耽误,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孙河倒是开了口:“我这肯定没问题,那小郁那儿的要是出了问题给黄老板带来了损失,小郁能负责吗?”
“我能。”
“如果真的有损失,我来担。”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郁听禾看了看程舟野,男人此刻处在逆光的位置,看不清表情。
黄表叔倒是被这气氛渲染地兴奋起来:“没事!哎呀舟野这个主意好啊,不愧是管理人才,这样,这两栏猪时间差不多,再过个三个月就能出栏,小孙小郁,你俩也分别用自己的方法去养,不用担心亏损,这点亏损你们老板我还是承担得起的!”
话都说到这,孙河自然也只能表示自己没意见。
定下这场比赛后,郁听禾和孙河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场生产处理好。
小猪仔出生频率大概在15到20分钟左右,所幸后面的生产都很顺利,没有再出现难产的情况。
纵然顺利,等小花和小草全都生产完,所有后续事项也都处理完后,时间也已经快到深夜。
初生的小猪仔需要需要2到3小时巡视一次,防止被压的风险。
黄表叔看郁听禾和孙河都已经很是疲惫,加上旁边那程少爷不肯走,找了个干净地方也一直陪着,大约是在等郁听禾下班,黄表叔便让郁听禾和孙河都赶紧回家休息,自己和老婆来值夜班,等明天养好精力再来换班。
就这样,郁听禾又载上拖着瘸腿的程舟野踏上了回家的路。
“哎,程舟野,你今天怎么会来厂里。”郁听禾不信程舟野是出于对他爸朋友的关心才来厂里看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了场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还带着些微水汽,初夏的燥热倒是因为这场雨微微消散。
程舟野坐在小蓝三轮后座,一边翘腿吹着夜风,一边嘴巴不停表达着抗议:“郁听禾,你这话问的,是谁下午为了你和那孙哥唇枪舌剑?你不谢谢我还来质问我。”
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你看看,你下午出门出得急,连手机都没带,我这不是哪怕腿因你而伤,都得给你送来嘛。这黄表叔刚好来,那我就正好搭个便车啦。”
程舟野把郁听禾的手机往她口袋里一插,煞有介事的继续开口:“我看你还有几个未接来电呢,”停了一瞬,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哎,你可别现在就看啊,我的身家性命现在可都在你车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行车不规范,家属两行泪啊!!!”
郁听禾:......
您要不要想想您的腿到底是为什么伤的呢?
您要不要想想为什么出门出得急呢?
您要不要再想想你把手机送来了但直到马上要到家了才给我又是图什么呢???
但是郁听禾认为这些不是目前的重点,她敏锐地抓住了另一重点:“程舟野,我喊表叔是因为他是真表叔,但你为什么喊表叔也喊得这么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