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睢看了一眼对方桌子上的藤椒味泡面，想要拒绝，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没说出口。

没出口的沉默有时候也就意味着无声的纵容。

季阙就当是陆睢同意了，把对方的骨汤泡面和自己手里藤椒味泡面做了交换，交换后得了便宜还卖乖：“帅哥哥人真好。”

打了好几个小时游戏，季阙坐得感觉脊椎骨都麻了，手指骨都僵硬了，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之后动了动手掌，感觉听见手指骨在咔咔响。

小屁孩精力十足，还想接着五排，好冲上黄金一，季阙不太想浇灭这些小孩的兴致，但是他眼睛确实有点疼。

他正想找个什么理由逃离熬夜党回复活力而逐渐变得乌烟瘴气的网吧，就听见身侧陆睢说：“不打了。”

季阙松了口气。

那他也可以很顺利地找个理由溜了。

“陆哥，怎么不打了？”柳良兴致冲冲地开口，“还差两把我就黄金了，你看季哥也还挺想打的。”

季阙木着脸去看柳良。

并不。

偏偏柳良看不出季阙是笑里藏刀，以为季阙在用笑容鼓励他继续说，于是小嘴叭叭叭就想接着输出：“陆哥……”

陆睢面无表情地看向柳良，看得柳良心里一咯噔，乖乖改口：“游戏……打久了对眼睛不好，我也不打了。”

陆睢收回视线，语调冷漠无情：“走了。”

三个小孩乖乖站了起来，虽然不知所以，但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都一溜地站了起来，场面颇为壮观，看得季阙叹为观止。

陆睢听见整齐的凳子脚擦过地面的声音，转过头，就看到了三个脑袋在他身后，排得整整齐齐。

陆睢：……

陆睢眼皮抽了一下，凉凉地开口：“你们跟着我干嘛？”

三个小孩你看看你，我看看我，最后一齐看向了场外的季阙。

这个场面实在是太好笑，季阙笑得肚子都开始疼了，他想掩住嘴角的笑，后来发现根本掩不住，干脆不演了，在一旁袖手旁观地笑。

乍地被这么三小一大都盯看，他突然有点心虚，无辜地眨了眨眼：“那就都不打游戏了，玩点别的呗。”

然后一堆人围到了陆桥收银台那边开始出谋划策。

“听说步行街那边重修完已经开张了，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去看看？”欧歧珂提议。

柳良琢磨了一下：“我觉得可以，桥，你觉得呢？”

陆桥在敲电脑，闻言头也不抬：“反正我又不去。”

“把叔叔阿姨叫过来呗，你都守网吧这么多天了，叔叔阿姨能谅解的吧？”柳良笑嘻嘻的。

陆桥嗤笑一声，冷漠道：“不去。”

柳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陆桥身后，他张了张嘴，有些茫然：“为什么不想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陆桥敲电脑的手指一顿，转过头，就看见柳源用一双小兽一样懵懂的眼神看着他。

季阙只是扫了他们俩一眼，就挑起了眉。

耳边另外两个大傻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急需叽里咕噜地输出。

陆睢没参与他们的话题，在回老妈黎娅消息。

他父母度蜜月一般很难想起他，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可能会有点不放心，但是他来这边了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他们只是偶尔会记得和奶奶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什么的。

他妈偶尔想起他来给他发的消息基本上不是在秀风景就是在秀恩爱，偶尔问一句和他有关的也从来没想过关注他的回复，大概只是走个流程。

但是虽然他知道他妈在走流程，但是并不能当做没看到，要不然等他妈回来了回顾自己的蜜月生活发现她儿子一条消息没回可能又要来找他“谈心”了。

陆睢滑过那些漂亮得和网图一样的照片，看到他妈这次也没落下的关于他初到适应得怎么样的消息，犹豫了片刻，曲起手指，敲了几个字过去。

他刚收起手机，抬起头，就看见站在他旁边背靠收银台的人眼尾红若桃花，抬起下巴，修长的脖颈的线条一路下埋进白色衬衫，不过分瘦弱并且透露着一股鲜活的生命力。

季阙轻轻地眨了眨眼，不住到是被头顶的白色灯光晃到了眼睛，还是之前打游戏太过专注导致眼睛的过于疲劳，眼尾滑落一滴生理泪水。

不管是眼尾还是那滴泪水都在头顶的白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晃眼。

陆睢又垂下眼，手机响了几声就，又蹦出几条消息。

［老妈］：在那边碰到什么好事了？

［老妈］：这次竟然没和我说你想回去了，前不久你奶奶还和我说你洗碗的时候打掉了一个碗，我以为你会气急败坏地当场就要回去。

陆睢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作为切入口开始回复。

他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是按理论来说，他已经高考完是一个思想健全的高中毕业生，并不至于打了个碗就会当场破防。

不过他摔掉碗之后确实很容易短暂地一个字都不想说，但是处于某些原因，他并没有太多的目光和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

至于这是不是件好事，现在还不太好说。

“陆哥，那我们去步行街吧，这天晚上还不是很热，等会坐一个多小时公交就差不多晚上了。”欧歧珂叫了陆睢一声，快速地说完了之后的安排。

陆睢并不是很想和这堆刚毕业的初中生去逛街，还没来得及拒绝，看到四个小孩都看向了季阙。

他刚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吗？

季阙心说自己是不是长得太面善了，他自己都没答应要去，就被请来劝陆睢跟着一起去。

于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几分钟了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还是季阙捏了捏鼻根，在对视里先一步举手投降，软着调子开口：“小哥哥，要会学满足一下小朋友的愿望，要是他们自己去几个人也不安全对吧。天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不好，贴近一下人间烟火有利于身心健康。”

陆睢站在公交站牌的树荫底下给姑姑打出电话的时候觉得刚刚自己可能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上身了。

姑姑熟悉的嗓音混着噪音传来：“喂，陆睢啊，怎么了？”

陆睢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热闹一样看着他的季阙，面不改色地开口：“姑姑，我今天晚上想出门看看，能让陆桥带着我吗？”

电话那边是嘈杂的人声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碰撞的声响，陆桥听见一声模糊的“胡了”，又听见自家姑姑“应”了一声：“行吧，我现在就往网吧这边过来，你直接让陆桥带着你去吧。”

陆睢挂了电话，周围的三个小屁孩都眼巴巴地看向他：“陆哥，陆桥可以一起吗？”

陆睢“嗯”了一声，朝网吧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妈妈答应了，你们可以去叫他来了。”

季阙看着这群小孩跑远了，看向陆睢，眼底荡开一抹笑。

这人虽然看起来总是冷着脸，但是意外地好说话，几句“陆哥”就能把人收买了。

“热闹好看吗？”陆睢盯着这人，这人不管是之前在网吧还是刚刚围观，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

季阙伸手抓住了陆睢垂在身侧的手指，陆睢的体温很高，指尖的比他的手掌温度还要高，让季阙有些不习惯，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

他刚刚只是下意识这么干了，作为一个被养得很龟毛的小少爷，洁癖本来是基操，但是在这呆了几天，别说洁癖了，感觉连挑剔的毛病都没有了。

在陆睢撤手之前，季阙不由分说地把离开网吧的时候顺手捎的冰可乐塞到陆睢手里，然后才撒手：“作为小哥哥打电话辛苦的补偿，可以吗？”

陆睢低下头，手心里是蓝色的罐装可乐，之前季阙放他桌上的可乐他都还没碰过就被打游戏叫得口渴的柳良顺手拿了就喝了。

手心里带着触感冰凉，像是刚刚指尖碰到的对方的指尖一样的感觉。

对方刚刚抓住他的手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的指甲盖透着自然的粉，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对方的手也是冰凉的，在过热的夏天接触并不会让人反感。

身后的桂树上蓦地传来一声蝉鸣，空气里热浪仿佛能触摸到粘稠的实质，而蓝色罐装冰可乐，却实实在在地贴在手心，在蝉鸣也滚烫的空气里，散发着白色的冷雾。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实在是抬举了小县城公交车的车速。

在陆桥来了之后公交车很快就到了，几个人和下饺子一样坐到公交车上，瞬间把原本看起来还有些空的公交车塞得满满当当。

黄色外形的公交车开起来摇摇晃晃，车身各个零件互相摩擦发出声响，开在平稳的路上却像是在走山间的小路，颠得人上下摇晃。

瞬间把季阙的睡意颠没了。

季阙掏出了耳机，耳不听心不烦，戴上耳机就打算假装自己不是在坐公交而是在坐减轻难度的海盗船。

四个小孩坐在他和陆睢的前面，全然不觉得车晃得难受，叽叽喳喳又开始聊起来了。

而坐在他身侧的陆睢，看上去表情也不太好，看上去很有一种忍不住就想要下车的冲动。

季阙闭着眼睛，把有线耳机的另外一边往陆睢旁边递过去，轻声开口：“听不听歌？”

他觉得听歌比听这群小孩闹人的聊天声要好，虽然他不喜欢和别人共用一副耳机，但是身边这人也算是他拉来的，任人坐在他旁边不管感觉也不太好。

如果之前有人和陆睢说他将来有一天会和别人共用一副耳机他一定会觉得别人是在做梦。

可是他现在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侧身看向一旁坐着的眯起了眼睛的少年，看着少年捏在手里的白色有线耳机，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

窗外灿烂的阳光好歹还是被玻璃遮挡住了一点，公交车上制冷效果并不好导致公交车上的温度并不比外面低多少的空调吹出风的声音也很大，吹着绑在空调叶上的红色丝带，发出“哗哗”的声响。

阳光穿过街道桂树的枝叶落进窗户，洒在一身白色T恤的少年身上，明灭之间，线条和阴影都变得极具吸引力。

于是人间最美好的形容词似乎都有了归宿。

陆睢捏住对方指尖的白色耳机，两个人的手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一点，然后一触即分。

陆睢把耳机轻轻地塞到了耳朵里。

窗外的阳光似乎突然大了起来。

除了胸腔里的心跳陆睢一时间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只觉得窗外落进来的阳光突然变得有些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