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统卫。”飘絮行了个礼。
她刚从茅房回来,看见雷熙明站在少爷房间的门外。他举起手,想要敲门。
“少爷已经睡下了。”飘絮不敢直视雷熙明的眼睛,她壮着胆子,说道:“雷统卫有什么事,我明天转告给少爷。”
“明天复课,告诉雷少爷,别迟到。”
“雷统卫,体能训练课也要上吗?”
飘絮记得李大夫说过,少爷以后要劳逸结合,不能伤神又伤身。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古轩的上课方式,就是把少爷往死里练。完全不顾少爷是否承受得住,还经常对少爷恶语相向。
倘若可以,飘絮真的希望,家主能给少爷换个体能老师。
“不然呢?”雷熙明没好气地说道。
“明天,不要迟到。”
“知道了,雷统卫。”
看着雷熙明远去的背影,飘絮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做不了什么,只能祈求神明保佑少爷。
尽管开春了,但清晨5点,仍有些凉意。雷落衡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才勉强把泛滥的困意压了回去。
古轩看着睡眼惺忪的雷落衡,他刚想发火,又想起雷熙明昨晚说的话,只好把怒气憋了回去。
古轩瞪了雷落衡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上课。”
“今天学冥想打坐。我示范一遍,你好好看,别走神。”
古轩一边示范,一边讲解道:“双腿平置于坐姿之上,不要交叉,一脚在前,一脚在后,两脚平行,保持身体平衡。”
“背要挺直,脊椎要像一叠铜板,一个顶着一个,让脊柱直立起来。”
“身体要放松,不要僵硬,头要和脊柱保持一条直线。”
“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忽略任何思维、记忆、声音、味道和香气,摒除一切杂念。”
“刚开始,吸气和呼气都很短,那是因为身心尚未能放松。这时,要持续注意短吸和短呼的感觉,身与心就会慢慢变得平静。”
“接下来,呼吸会变长,会变细,这时候,要留意长呼吸的感觉,身与心会慢慢变得更加安定。”
“当出现杂念或受到外界干扰时,不要慌张,而要暂时忘记呼吸的感觉,集中注意力去摒除杂念,消除外界的干扰。”
“直到确定它们都消退了,再让心回到呼吸上,开始新一轮的冥想。”
“说起来简单,上手没那么容易。你练习下。”古轩结束示范,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粘上的灰尘,朝雷落衡说道。
尽管雷落衡没想明白,为何复课后学起了冥想打坐。古轩如此安排,自有他的用意,他照做就行。
一节课下来,脚都坐麻了,雷落衡还是没有找到窍门,进展不太顺利,他不免有些心急了。
趁古轩喝水的间隙,雷落衡走上前去,虚心请教:“老师,练习冥想打坐还要注意什么?”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急于看到结果,不要有太高的期待。努力,平和,顺其自然。”古轩难得心平气和地说道。
雷落衡还想说些什么,古轩没给他机会,继续说道:“上午就到这里,下午继续。”
说完,古轩潇洒转身,走了。
“少爷,古老师今天转性了?他不仅不骂你,还不虐你。太奇怪了,他吃错药了?”飘絮走到雷落衡的身旁,感叹道。
“飘絮,不得对古老师无礼。”
“知道了,少爷。”飘絮吐了吐舌头,说道。
身体没受累,但心灵却有些疲惫。冥想打坐比想象中还要难,雷落衡一直不得要领,心难免有些着急浮躁。
相比冥想打坐,雷落衡情愿古轩在体能上虐他,起码他能看得见自己的差距在哪。
练习冥想打坐,就像雾里看花,知道自己没练好,但差距在哪,看不清,摸不着,心里干着急,还不知道出路在哪,实在熬人。
看着雷落衡紧蹙着眉,嘴巴抿成一条线,飘絮就知道他拧巴着呢。
“少爷,古老师说了,不要急于求成,要顺其自然。太着急,心里会有负担,反而做不好。”
“我之前跟我娘学做菜,老想着快点出师,好在我娘面前露一手,就老出错。”
“一出错,我就着急。下次还出错,我更急。最后,我也没学会做菜。”
“后来,还是我娘点醒了我。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循序渐进。要先学会走,再去学跑。根基不稳,学什么都白费。”
“我知道了,谢谢你,飘絮。”
雷落衡知道自己的症结在哪了,太想证明自己,反而忘记了自己为何出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步一步来,先把根基打牢,再往上走,才能走得稳,走得好。
“飘絮,帮我收集一些冥想打坐的书籍,我要看。”
“好的,少爷。”
午饭刚吃完没多久,雷熙明就来了。
“雷少爷,该吃药了。”
雷熙明掏出一个药瓶子。他打开瓶盖,倒出一颗药丸,递给了雷落衡。
雷落衡接过药丸,仔细地看了看。
这回的药丸,和上回的相比,差别不大。
药丸的表面有一层光泽,似紫似金,很是好看。药香味很浓,也很好闻。个头比上回的要小些,还轻些,颜色也浅了些。
雷落衡就着水,吞服了药丸。
“雷统卫,这回要吃多久的药啊?”
“大夫开了一个月的量,每隔两天吃一颗,饭后服用。我之后再来。”
“雷统卫,你把药给我吧。到时间点我就吃,绝不会吃错。”雷落衡不想麻烦雷熙明。
“家主特意叮嘱,要我看着雷少爷吃药,雷少爷莫要为难我。”雷熙明不为所动,照搬上回的说辞。
“那……辛苦雷统卫了。”
雷熙明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雷落衡除了感到无奈,也唯有妥协。
“雷少爷,若无事,我先告退了。”
“没事了。”
“少爷,李大夫开了什么宝贝药丸啊,能让雷统卫一趟趟的跑。”飘絮好奇不已。
“不知道。不过,还挺好吃的。”雷落衡摇摇头,说道。
一听到“挺好吃”三个字,飘絮的眼睛瞬间亮了。飘絮只吃过苦口良药,没吃过好吃的药,她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动了。
“少爷,药丸是什么味道啊,有多好吃?为啥我吃的药都有一股苦药味。”
说着,飘絮的脸变得皱巴巴的,仿佛她正含着一颗药丸,满嘴苦涩,挥之不去。
雷落衡被飘絮的表情逗笑了,他托着腮,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有桃花的香味,淡淡的。”
“桃花香吗?”飘絮瞬间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桃花作为传统中药材,它的花瓣、种子等部位均可入药。但飘絮从未听过入药后的桃花,吃起来还能吃到桃花香,这可算得上奇闻一桩了。
飘絮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李大夫真厉害,不仅找到了少爷的病症,还能做出吃起来有桃花香的药丸。”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尝尝李大夫做的药丸。吃起来有桃花香的药丸,一听就很诱人。”
看着飘絮一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雷落衡笑了笑,说道:“飘絮,去泡壶桃花茶,我们一起喝。”
“好的,少爷,我这就去泡。”
一杯桃花茶下肚,唇齿留香,飘絮心满意足。给少爷续杯后,她也给自己续了一杯。
飘絮刚要举杯畅饮,雷落衡摩挲着杯沿,突然说道:“飘絮,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生病。”
“啊?”看着雷落衡认真的神情,飘絮终于反应过来。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飘絮眼眶一热,笑容灿烂又热烈,“我知道了,少爷。”
晚上,躺在床上,雷落衡想起了白天的那一幕。
李大夫做的药丸,药香味很浓,也很好闻。入口后,有一股香味。
起初,雷落衡没有留意那股香味是什么。
飘絮今天一问,他突然想起,之前他起床后闻到的桃花香,和他吃药时,嘴里满盈的那股香味很像。
他才断定,那股香味就是桃花香。他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他能闻到不存在的桃花香,和他吃的药丸有关。
睡着之前,雷落衡还在感叹,李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不仅会做能吃到桃花香的药丸,香味还很持久,持久到他第二天醒来,还能闻到。
“你来啦。”温柔动听的嗓音从身旁传来。
雷落衡扭头一看,看见女人和他并肩坐在临水而立的那棵桃树的树顶上。
今天的风很温柔,拂过脸庞,就像有情人落下轻吻,让人的心不自觉变得平静。
“李姐姐,我们又见面了。”雷落衡肉眼可见的兴奋,语调也不自觉提高了。
女人的脸上依旧戴着面纱,她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也挺高兴。
“今晚,我教你冥想打坐。”女人没有多费口舌,而是直奔主题。
“好呀。今天古老师也教我冥想打坐,但我就是练不进去。”雷落衡说着,脸就不自觉愁成了苦瓜脸。
“三次深呼吸之后,恢复正常的呼吸,让身心放松下来。让呼吸自由地进出,把注意力集中在鼻孔的边缘。”
“摒除杂念和外界的干扰,单纯注意呼吸进出的感觉。短吸和短呼之间有短暂的停顿,要留意。”
“当身心彻底放松后,感官开始放大。不要纠结于感受到了什么,去感受就好。”
“慢慢地,将心固定在呼吸都会触碰到的点上,开始把自己放空……”
女人的嗓音柔情似水,在雷落衡的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涤去了他内心的急躁和杂念。
渐渐的,雷落衡做到了心无杂念。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发轻盈,宛若一叶轻舟,在天地间悠荡。
后来,他听不见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心如止水,万物俱籁,心灵在静谧中回归了本真。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雷落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时间在此刻没有了意义。
他触摸不到时间的温度,却感受到灵魂在虚无中升腾,隐约有了一丝炙热。
在雷落衡冥想打坐之际,桃林无风摇曳,宛若舞娘穿着粉色纱裙,扭着细腰,轻歌曼舞。
片片桃花相互缠绕,螺旋上升,越过临水而立的那棵桃树的树顶,环绕着雷落衡。
女人一划指尖,鲜血瞬间溢出,朝着环绕雷落衡的那圈桃花花瓣飞去。
鲜血瞬间被桃花花瓣吸收,桃花花瓣的颜色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鲜红色。
女人一抹指尖,指尖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不再流血。
紧接着,她挽了一个手抉,鲜红色的桃花花瓣开始加速转动,最后化成一道红光,射进了雷落衡的心脏。
整个过程,雷落衡浑然不觉。
“下次见。”女人轻轻一笑,她的身影化为片片桃花花瓣,飘散在空中。
下一秒,雷落衡睁开了双眼。
天已经亮了。屋内一片光亮,阳光已经爬上墙壁,早他一步醒来。
雷落衡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他隐约察觉到自己有些变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
雷落衡打心底不排斥这种未知的变化,他挠了挠头,便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