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寒流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出半个月，最冷的时候已然过去——银河国的春天悄然来临。

位于反仿生人协会大楼五楼的办公室里，身着黑色短款制服的男人正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仙女国的病毒果然传染性极强。

不出一周，便传入了银河国；不消半月，便席卷了银河国全国。

好在银河国有对付这奇异病毒的特效药归芜，人们也没太把这病放在心上。

思索间，一个身形同牧胜极为肖像的男人自协会大门前走过。

言无译猛地起身，走至窗前正欲细看时，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他收拾好被敲门声打落一地的思绪，清了清嗓子：“请进——”

“会长，这边是第十八次全体移情测试相关事宜，还请您过目。”

言无译应了一声，接过文件，随意翻了翻。

和去年相比，今年的全体移情测试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测试区域还是除了黑洞区和贫民窟以外的银河国全域，题库也依然是那些题目。

言无译把文件递还给他：“就这样吧，没什么问题。”

那人伸手接过，行礼，离开。

就在这时，言无译叫住了他。

“牧副官离职了，如今我还缺一个助理。”顿了顿，他补充道，“移情测试期间的助理。”

下属一拍脑门，哎呀忘了这回事儿了，会长我马上去安排；没走几步又停下来，会长，最近协会里人手有点紧，可能得外聘，您要不等上几天，这事儿我绝对给您办妥……

言无译阻止他的絮絮叨叨：“不必了，我这边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

方才收到信件的时候，花园里正开了第一朵海棠。

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会用信件来传递信息，除非送信人想要送的不仅仅是信件。

他往信箱里一看——果然，随信件一同寄来的，还有一个纸盒。

打开纸盒，居然整整一盒归芜制成的特效药。

“？”

虽然近日仙女病（银河国的居民如此称呼此病）流行，但他平日极少同人交往，会是谁给他送的药呢？

女孩突然从旁钻出：“老师，这是什么？”

“信——还有一盒药。”

“药？”

“嗯。”方才把视线投向信封，上面有一个熟悉的标志，“用来治病。”

“治什么病？”

“什么病都可以。像这盒药，就是用来治疗从仙女国传过来的流感。只要对症下药，就可以治疗一切症状。”

方才展开信纸。片刻后，他疑惑地皱起眉头。

双手靠在脑袋后，两腿交叠，脚尖一晃一晃的。

保安盯着眼前的虚空，连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方才猜测，保安正在浏览光网。

“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方才面不改色，把印有反仿生人协会标志的信件递给他。

保安本不打算理会方才，但当他眼神飘到那封信上时，却离不开了。

“进去吧——主楼，幺零幺号房间。”

方才微微颔首：“谢谢。”

他收起信件，通过安检，进入反仿生人协会的地盘。

好在安检只检查是否携带武器，否则今天，方才是没法竖着走出大门了。

主楼前的空地人来人往，他们正忙着工作，出勤、押送仿生人。

一个仿生人，就这样大名鼎鼎地来到反仿生人协会——任谁听了都不会信。

突然，一阵剧烈的争吵声传来。

方才抬眼看去——一男一女正对峙着。

就在他看过去的同时，男人的视线和方才交汇片刻。

女人一脸义愤填膺，如果不是被人拦着，早就冲上去了；男人一脸冷淡，如果不是接下来的对话，方才甚至以为他只是个路人。

“很抱歉，宁博士，我无意与您争吵，但我还是坚持原先的观点——制造仿生人本就违背自然规律和人文伦理，才教授一生成就无数，可在这件事上，他的确做错了。”

女人咬牙切齿：“周冕，别和我说你没用过仿生人。”

“用过。”男人垂脸，“可我们也因此付出了代价——这也是才教授死亡的真正原因。”

“别再让我从你口中听见老师的名字，也少他妈在这儿马后炮。科学的进步就是需要付出代价——但在付出代价前，没人知道我们会付出什么，也没人知道我们会因为科学走上怎样的道路！”宁冉甩开旁人的钳制，气笑了般，“那你说说，能怎么办？放弃发展科学？”

“这些话，还是留着给地狱里那几万人说去吧……”

方才只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才教授，才杜若，是银河国，或者说这个星球上最家喻户晓的科学家，没有之一。

方才垂下眼。

因为他，创造出了仿生人，为整个世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处八卦并非方才此行的目的。为了避免引火上身，他一溜烟窜进主楼。

穿过采光并不完善的走廊，方才抵达走廊最深处。

在确定门牌上写着“101”后，他敲了敲门。

“请进——”

方才推门而入——门后的人样貌普通，却凭借那对硕大的黑眼圈给方才留下来深刻的印象。

看上去有好一段时间没好好睡觉了。

在看清来人后，黑眼圈挂上社畜特有的笑容：“方才方先生是吧？您好，我叫文同——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合同我们稍微签署。工作内容除了替会长准备文件，协助他进行移情测试以外，还需要整理全市人民的成绩单。”文同带着方才转过一个拐角，“移情测试的进行至少需要一名三星以上成员。”

正说着，文同转过头来，冲方才友好地笑了笑。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能进行移情测试的成员就不多，偏偏有的人还离职了。没办法，会长只能亲自下场。”

方才点点头，表示理解。

夹杂着风声，窗外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吵闹声。

还没等方才有所反应，文同便停了下来，看向窗外。

一个仿生人发疯般挣脱两名制服的制约，不管不顾向外逃去。

一名站得稍远的制服掏出枪——方才认出，他就是那名刚刚和女人争吵的男人。

巨响之后，仿生人停下脚步，猝然倒地。

他干净利落收好手枪：“送去销毁。”

这样的场景，哪怕是作为仿生人的方才，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收回视线，却瞟见文同绷紧的僵硬肩颈线条。

文同的脸藏在阴影里，叫方才看不清他的表情。

“走吧，方先生。”

将方才带至五楼办公室后，文同便马不停蹄离开了。

方才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先生？”

方才回过神来：“嗯？”

言无译拿过一支笔，随意敲了敲桌面。

“那盒特效药，你收到了吗？”

果然。

方才和他视线相接。

随信件一同送来的药，果然是言无译送的。

“收到了，多谢言会长。”

早送贫民窟去了。

言无译点点头。

“工作内容文同都和你说过了吧？全体测试还没正式开始——有时间的话，这几天熟悉一下往届测试题目。”

方才露出乖巧的笑容：“好的。”

两人只见过寥寥几面，本就不熟。该聊的话题聊完后，办公室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

方才看着他微微蹙眉，手中的笔一下一下戳着桌面，犹豫着想要开口，突然被撞开的门打断。

“言无译！”门板撞在墙上的声音令人为之牙酸，“周冕现在怎么这样，在住宅区乱开枪就算了，越来越不服管，到底你是会长还是他……啊哈哈，你有客人啊？”

怒发冲冠的宁冉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方才，待看清室内的形势后，她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

言无译松了口气：“方先生，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去找文同，他会带你去档案室。”

方才听出来这是在下逐客令，向两人道别后便离开了。

看着方才远去的背影，宁冉甚至忘了正事。

直到言无译敲了敲桌面，才唤回她的思绪。

言无译拉了下嘴角：“看什么？”

宁冉没读出他眼底的意味，自顾自地道：“新来的助理？嗯……看上去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言无译避而不答：“周冕怎么了？”

“今天的搜捕差不多结束了……嗯……你们回去吧……”

此时的周冕正站在大楼前的空地上，这边刚一通话结束，那边转头便瞧见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但当他再看过去时，人已经走出大门，离开视野范围了。

他快步追上，却因跑得太急，在拐过街角时撞上一棵树。

许是气温尚且不足，树上本就没几朵的花被撞得纷纷下落。

那个人的身影也清晰地映进他的眼中。

早春的花又开了几支。

我又见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