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两人回到了协会。

牧胜目送言无译走进大楼。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牧胜才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几人押着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仿生人走上前来：“副官。”

牧胜微微颔首。

“副官？”那名仿生人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副官，请您听我解释——我只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FW-034型，我从来没有害过人，真的，真的，你们尽管调查……副官！副官——”

仿生人没有泪腺，可牧胜却好像在她脸上看见了眼泪。

牧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带仿生人离开。

他将手放在嘴前，哈了哈气。

——天越来越冷了。

正当牧胜打算离开时，几辆运输车停在协会大楼前。

车上先是跳下几个黑色制服，随后是群形形色色的人。

有面容稚嫩的学生，有衣衫褴褛的乞人，有年逾古稀的老夫妇……

牧胜粗略估计，十三四人的样子。

“不愧是周副会长——大丰收啊！”

周冕同来人客套了几句话，随后吩咐手下的人：“带去销毁区。”

路过牧胜时，两人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一行人自牧胜跟前走过。

他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些发堵，便想着在楼下走走再上楼。

牧胜自暗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怀揣着自己都不清楚的心思，昨天回来后，他并未上交这本《仿生人生存手册》。

他翻开第一页，其上写着几行字：

【仿生人生存守则·总则

——51%守则

——当你不确定时，那就站在51%那端。

——这是目前已知最安全的方式。

注意：51%所对应的总体，是发出声音的那部分；因为对于人类而言，沉默的是大多数。】

牧胜收起册子，打开通讯器，漫无目的地刷新着网页。

一条标红加粗的新闻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重磅消息！知名反香菜主义先驱者实则为香菜主义！】

牧胜点进这条新闻，大致浏览了下。

原来，前些日子里爆火的反香菜主义支持者，真实面目其实是香菜主义。

而他假扮成反香菜主义的真实目的，仅仅是为了流量与红利。

新闻内容浏览结束，牧胜点进评论区。

【现在真是，谁都能赚反香菜主义的钱了……】

【他都香菜主义了，你还能要求他怎样？［捂嘴笑.jpg］】

【我早就说过，反香菜主义的人都很善良，这绝对是香菜主义的反串。】

“……”

没看几条，牧胜“啪——”地关闭了通讯器。

他木木地看着前方。几分钟后，牧胜再次掏出《仿生人生存手册》，随手翻了翻。

不得不说，有的仿生人比人类还要了解人类。

一只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把牧胜吓得魂飞魄散：“牧副官，干嘛呢？”

牧胜手忙脚乱将《仿生人生存手册》塞进暗袋。

“宁博士，您如果还想和我多共事几年的话，下次就请正大光明出现在我面前。”

宁冉看破不说破：“办公室里热？出来吹风来着？”

牧胜面色如常，把冻得冰冷的手揣进黑色大衣口袋：“是啊，出来吹风。”

“哦。”宁冉也不戳穿他，“那一起呗。”

于是，上班时间内，牧副官和宁博士就这样在街上闲逛起来。

“宁冉，你是专业的，我问你个事儿。”牧胜语速缓慢，“仿生人能产生感情吗？”

“当然没有——人类和仿生人的根本差异，就是人类能自主产生情感，而仿生人不能。”宁冉歪着脑袋看向他，“这不是从小学到大的？怎么，吹风吹傻了？”

牧胜没理会好友的调侃：“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在研究了这么多年的仿生人后，你自己是怎么看的？”

宁冉沉默了下：“没有。”

“你确定？”

宁冉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怀疑我就算了，你敢质疑我的老师？”

牧胜被噎住了。

的确，宁冉师从仿生人领域的大牛，这毋庸置疑。

“不能自主产生感情的话——思想呢？”

宁冉只觉他在兜着圈子发问：“你到底想问什么？牧胜，这可不像你。”

顿了顿，牧胜问：“你知道《仿生人生存手册》吗？”

宁冉皱眉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

牧胜开玩笑般道：“宁博士请讲。”

“你们口中的‘情感’，在我们专业的领域，并不仅仅指狭义的情感，它还包括诸如‘意识’之类的东西。而意识的本质是人脑对客观存在的主观映像，人工智能不属于人脑，只是对人类思维的模仿。”宁冉解释道，“如果《仿生人生存手册》的作者真如传言那般，是一台仿生人的话，那就说明的确有少数仿生人产生了情感，而其他仿生人只是照本宣科。对于它们而言，手册的出现仅仅能降低抓捕的概率，而非杜绝——我想，原因也在于此。”

“所以，如果想要证明仿生人有感情，我们需要抓到《仿生人生存手册》的作者？”

“是啊——而且，我需要它的数据芯片。然而这对它们来说，就是要了它们的命。除非足够信任，否则仿生人不会把自己的芯片交给任何人。”宁冉感叹道，“这谈何容易？二十年了，初代仍下落不明，现在又冒出来个作者……”

倏地提及初代，牧胜想到车上发生的事：“宁冉，你还记得初代吗？”

“记得啊——我们追查了二十年、实际上不知死活的一代仿生人。”

“不是这个——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的模样吗？”

宁冉愣了下：“那可真是有点久远了。”

牧胜沉默了下：“当时他说——”

【他们……杀的……】

“嗯。”宁冉说，“如果他们不告诉我它是仿生人，我绝对看不出来。毕竟……”

它看上去太痛苦了。

两人走得有些累了，来到路旁的木椅坐下。

宁冉垂头沉思：“它更像是一个人，真正的人类。”

“是吧？”牧胜热烈地看着她，仿佛一只急于寻求认可的小狗。

宁冉抬眼，看到他这副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或许言哥抓它只是想问清当年发生了什么。你难道没有发现——虽说要抓捕初代，但他从没说过要销毁它的话。”

“真的？”

“我猜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宁冉表情狰狞，“咱们言会长，辣手摧花那叫一个狠——说不定他只是不想初代死个痛快，要亲手折磨它。”

“……”

小狗的尾巴垂下来了。

“你去哪？”宁冉问。

牧胜头也不回：“回家——”

“你这是早退！”

牧胜退回来，把一本册子递给宁冉：“你替我交给周副吧，我先回去了。”

“？”宁冉正欲喊住他，却在看见手中物什时大跌眼镜，“《仿生人生存手册》？！”

广播正播报着下一趟即将到站的列车，车站内游客三三两两。

方才无比庆幸，两人避开了周末和节假日的高峰来到人马臂省。

他把从刘斯语那儿弄来的证件塞进包里放好。

没多作耽搁，两人拦了辆车，直奔方希从前的居所。

方才推门下车——一栋外表深褐色的房子撞入他的眼帘。

这栋房子占地面积并不宽广，但胜在楼高，一共五层；其厚重的颜色在这片以浅色为主的住宅区也显得尤为特殊。

“是这里吗？”方才低头问。

“是这里。”方希点头。

方才打开门——阳光射进屋内，穿破空气，灰尘在其间飞舞。

看样子很久没人住过了。

他慢步走进屋内——一副油画挂在一进门最显眼的位置。

画上是一名年轻妇人和PB-001，她们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

方才看了眼一脸呆板的方希，心中疑虑更甚。

哪怕屋主已经离去一段不短的时间，屋内的东西还是待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

仿佛屋主没有去世，只是出门环球旅行了。

如果方才没猜错的话，方希的“妈妈”一辈子没有结婚生子，除了收养的方希以外，再无别的亲人。

由于生育率暴跌，类似遗物回收组织之类的机构早已不罕见。

他们通常会在客户去世后的一周内，来进行遗物清理。

如果到现在仍未清理的话，只有一种可能。

——不是每一个拥有层高为五的别墅的人都有经济能力支付遗物清理的高昂费用。

“你妈妈从前住在哪个房间？”

方希指了指一楼的主卧：“她晚上睡在那里。”

方才快步走进，拉开床头柜和梳妆柜检查了一遍。最终，他在衣柜的柜子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把圆滚滚的奇特钥匙，其上短短的凸起就是需要插入锁孔的部分。

“方希——”

女孩走进主卧。

他叫女孩背对着他站好，然后微微撩起她的上衣。

——女孩后背下半部分有一个接口。

方才把钥匙插进接口，转了一下，那一小块肌肤分离开来，露出一个小小的转盘。

他恍然大悟——果然，女孩的心理年龄被人为调小了。

他转动转盘，将指针调节到“15”的位置，然后关闭转盘，将钥匙收好。

旧型号仿生人设备落后，当更改涉及核心的数据时，必须要用到钥匙。

方才站起身，正欲关上柜子时，突然在里面看到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外表使用授权同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