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从下午两点开始,上空就盘踞着浓墨一般的乌云,狂风起,卷着落叶纷飞,高楼大厦与乌云的映衬下恍若世界末日一般。
车道上喇叭声不断,十字路口汇聚不少人流面色焦急的想要赶回室内,生怕大雨突降引得一身的狼狈。
春季转夏季的雷雨总是声势浩大的,这雨堪堪在六点落下,阻碍了打工人下班的步伐,天气预报并不准确,分明显示的晴天现在又转为了雷雨天。
街灯昏暗,雨势还不是最大的时候,八点时,闪电交错划破天空,轰隆巨响也紧跟着传来,中雨急缓,密密匝匝的大雨急速下坠,雨刮器冲刷的节奏也跟着加快了起来。
老张刚从机场接到自己的老板,雨势过大,他不免有些紧张,眼睛也有些不舒服起来。他看了眼后视镜正在闭目养神的人,嘴中干涩,又怕打扰休息的人目光赶紧转回前方。
车内开着温度适宜的暖气,可天气恶劣,即使是隔音很好的车内他仿佛听到了雨声硬生生的砸下来的声音。老张手心微微出汗,眼睛眨动的次数频繁,他并未注意到红绿灯处的身影,油门不减的直直的向前开去,直到重物撞击声让他赶紧踩下了刹车。
黑夜吞噬,黑色的商务车打着双闪,在车子前方的不远处躺着一个人,青绿色的伞打翻在一旁被大雨砸翻又被风吹动。
老张身体僵硬,心底发凉。心脏快速跳动与后视镜那双凌厉的双眸对视,他声音发哑有些呼吸困难
“江、江总”
江霁从一旁拿出了雨伞,迅速冷静的开口 “报警叫救护车,车灯全部打开,医药箱带上,赶快!”
江霁的声音沉稳有力,老张迅速照着他的吩咐赶紧叫救护车,报警,做完这一些又拿着雨伞还有毛毯医药箱跟上。
黑伞打开,干净的皮鞋径直踩在积水的地面,一道身影快速的走向倒地的人影,鲜血夹杂着雨水,只一秒的时间就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被撞的是一个女人,江霁把伞撑在她的上方,只见她双眼闭合,苍白的脸上竟是带着一抹笑意。在这黑夜大雨中,显得十分诡异。
毛毯盖住她的身体,医药箱并没有什么用处,老张抖着身子想给自己老板撑伞又想给地上的人撑,最后慌神得只能祈祷着。
救护车声传来,江霁收回心神,他的身子暴露在雨水中早已经湿透,老张慌张的和医护人员说着什么,又跟着前来的警察愧疚的解释着事情的经过。
透着雨幕,江霁的目光落在了单架上的女人,他微微皱眉,仿若这张脸好似在哪见过。护士上前比划的说着什么,江砚沉默点头跟着对方一起上了救护车。
周今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身处一个阴暗的地方,紫黑色的郁金香开在道路两旁,这里没有阳光,只靠着一簇又一簇的火点亮这里。
她拖着无力的身子跟随着人群排队往前走,花丛里蹲着一只狗,目光炯炯紧盯着人群。有人蓄意逃走,那只黑白的狗就会上前咬住那人的腿把他往回拖拽。
她安静的站在人群之中,面对这样有些血腥的场景内心也毫无波动,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麻木,或者只是看了一眼又专注的排着队往前走。
“患者失血过多,准备输血”
陌生的声音砸在脑海之中,她眼神微动继续往前走。前方架着一座桥,桥边摆放着一个简陋的摊位,旗杆上的字已经模糊,浓汤冒着滚烫的泡泡,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苦涩的味道。
“联系上患者家属了吗”
“还没有,患者信息暂无”
周今意满意的挪动着步伐,再不久她可以喝了汤过了桥。
“你是哑巴了吗?” 桥边还有记录死亡原因的官差,两人叽里咕噜说了半天,眼前的女人都未曾给过一丝回应。
官差不耐烦的推了她一把呵斥大喊
“你是哑巴了吗!”
她猛然抬起头,嘴巴微张双眸漆黑空洞,火焰在她眼中踊跃的跳动。
她茫然转身,身后黑雾重重,恶狗,人群消失,地上的紫黑色郁金香也跟着枯萎。
一支利箭划破空气,一瞬间白昼融入天光大亮,风透过窗帘,流苏晃荡发出细微声响,机器发出滴声,走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手背传来麻意和痛感,针孔穿透皮肉,输液管放置在一旁的架子缓慢滴落液体。
“没死”
嘴唇干涩,喉咙也涌动着一股血腥涩感,她并没有有任何的动作,连眼睛也如同忘记时间不曾眨动。
过了一会,她生出了一些力气,另一只未输液的手努力的挪动去触摸输液管,慢慢挪动放置在针管处,她缓了一会,光是这样的动作就已经让她全身打颤冷汗直冒。
很疼,脑袋手臂肋骨心脏还有腿脚哪那都疼,眼角沁出生理泪水滑落在枕头边,可她面容太过平静,眼神亦是空洞。
拽紧针头,她往外一拉,透明水珠和红色鲜血一起滴落在地板上。
心脏在这一刻被紧紧揪着,她胸口起伏明显,连嘴巴都不自觉张开呼吸氧气。
她无声的勾起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手背的鲜血还在往外冒,苍白的指尖,鲜血凝聚再掉落。
她挪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她用了很多力气也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她眼前的白昼在慢慢退却,只要她再挪动一下,一下就好。
猝不及防被推开的门,一道身影快速按铃,紧接着护士惊呼声响起,空气变得稀薄,她恍惚看到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那人眼眸深邃漆黑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张脸冷峻矜贵,出现在周家想要攀高枝的名单之中。
他站在最外边不打扰护士和医生,目光落在凝血的地板和突兀的非自然情况下拔出的输液管。
周今意隔着人群和站在人群外的江砚,隔空对视。
只是一眼,医生走动的身影遮挡住了那一秒的视线,再去追寻,双方都已经自然而然的移开了目光。
周今意盯着天花板,医生的声音一道接着一道砸下来
“心跳逐渐平稳趋于正常,脑震荡,肋骨骨折,手臂腿部不同程度骨折,患者体温过低再次检测安排输液。”
分明是说着她身体受到的伤害,她也只是象征性的闭眼又睁开。
医生在她眼前比划着什么,似乎在问问题,她听不清楚又没有办法开口,等液体再次输入体内,她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次有人给她小口小口的喂着温水,棉签沾水给她涂抹干得起皮的嘴唇。
她忍不住吞咽那甘甜的温水,内心又唾弃自己,还是带着些不甘和软弱想要活着。
南柳拿着保温盒急匆匆的从家中赶到医院,她骑的小电驴放在了车棚内。这一处是私人疗养院,环境清幽,住在这的又大多是有钱人。
不过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保姆,见识了许许多多的有钱人,这些倒是已经习以为常。她本在江家老宅干活,一周前被自家少爷喊来了医院帮忙。
她今天给老夫人送了一下东西便迟了一些,从车棚内出来,脚步加快的往楼内走去,路过前台护士和她说了一些问题,她点点头感谢对方后乘坐电梯上楼。
18层202病房外,南柳轻声的推开门,这是一间套房基础的设施都安排好,唯有不同的是这间病房地面铺设了厚实的毛绒地毯,铺满整个病房,甚至是病床边是各种仪器。
“你、你醒啦” 南柳刚放好保温盒回头便看见她睁开的双眼整个人被吓了一跳。周今意依旧睁着眼不说话,熟悉的滴答声,不同的是病房换了一个。
那个进来的女人按铃喊来了医生护士,又是忙碌的检查询问,最后告知生命体征已经恢复正常,受伤的地方也有在好好的恢复,手臂和腿部骨折需要打石膏,肋骨是所有里面受伤最轻的,只能说是万幸。
南柳生怕自己记不住,从包里拿出本子,医生说一个她记一个,最后感激的把医生送出了病房,回头看向周今意轻声开口
“是不是饿了,怪我今天没有安排好时间迟到了。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一些流食,我又额外给你炖了一些汤。医生说不是油腻的那些就行,你太久没有进食可不敢给你喂那些”
周今意目光转动了一下,跟随着那个女人的身影,她看见了一个粉色的保温盒被打开,浓郁的香味扩散开来,基于身体自身的求救本能,她感到了久违的饥饿感。
“没事,你身体受伤着呢不用说话,你睡了整整快两周了,现在醒过来就好。” 那个女人很忙碌,倒出的汤清亮鲜香。
勺子搅动轻吹,热气散了一些这才端过来放在一旁,没一会她感觉到自己的视角变得正常,也能完整的看见了这个病房所有的样子。
从她在的位置往前看去有着透明玻璃隔开的客厅,落地窗小吧台电视,往外看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花园。
比她住的地方都要好都要大。
在她发呆之际,一个温热的汤勺抵在唇边,身旁的人嘴巴微张模拟喂饭小孩一般“啊”
双眼笑眯眯的,她看起来很和善也很温柔,头发梳得整齐绑在脑后,眉眼和拿着碗勺的手有着岁月的痕迹,她看起来已经五六十岁左右。
“张一点点就好,来慢慢的,啊--”
她好像有很多的耐心,手稳稳的拿着碗,勺子也未退却分毫,只是耐心的教她,不惜自己示范。
味道鲜美,当那些汤水顺着食道往下蔓延,她尝到了味道还有她面容上的笑意更扩大了起来。
“ 对咯就是这样,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