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心刚拉开门便看见贺松左手拎着餐盒,右手正要推门进来。
艾心跑得急差点儿撞上贺松,匆匆抬眸扫了一眼男人后,她低着头就要绕过他。
贺松一把拽住正光脚跑的艾心,垂眸看着她右手背上的鲜血,沥沥拉拉的溅在米白色长款纯棉连衣裙上,顿时心下恼怒道她是疯了吗?不要命了?
男人神情阴沉眼眸深谙,脸黑如锅底拧起剑眉怒视着艾心,强硬地命令道:“回去把鞋穿上。”
艾心属于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主,当她不顺心的时候,别人越是对她硬,便越是能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艾心仰头望着贺松冷笑,细嫩胳膊拼命在他粗糙掌心里挣扎,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谁啊?凭什么命令我?!”
眼见说不听她,贺松也不再废话。单臂横圈住女孩的腰,卡在自己腰间,接着迅速进屋反踢上门。
男人随手将餐盒放在桌子上,之后一直把艾心箍到床边,有拖鞋的位置才放下她。
艾心的脚刚一沾地便又要往外蹿,贺松再次把她抓住箍于腰间,铁臂紧卡住她的腰肢。
女孩细软腰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甚至在艾心挣扎的过程中,贺松能明显感觉到她胸前一条条搁楞搁楞的肋骨,这得是瘦成什么样?平时都不吃饭的吗?
艾心本来就虚得很,没力气,挣扎了没几下便泄气了。
她此刻的怒火如同火山上咕噜噜冒泡的岩浆,她真的觉得这男人好烦,不禁破口大骂:“不是贺松~你是不是有病?!你凭什么管我?!
用你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贺松非但不生气,反而被骂得有一丝丝身心愉悦。
他稳稳站在原地,淡定地笑说:“省省力气吧!那个女人早被我藏起来了,你乖乖吃完饭我带你去看她。”
艾心在心底暗骂一句狗男人,继而半信半疑地问:“你说真的?!”
“比真金还真!”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她还活着没死,你要想赶紧见她就立刻吃饭。”要想猎物上钩必须先抛出一点诱饵,贺松吃定了艾心的心思。
艾心不敢将时间浪费在自己的犹豫上,她迫切地想见思念之人一面,满口答应道:“好!我吃!”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吃完立马带我去见她,不然我要你好看。”
贺松轻轻把艾心放到地上,松开手臂,看着她穿好拖鞋走到餐桌边坐下吃饭。
他则是转身拉开床头抽屉找出包输液贴,然后走到艾心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牵过女孩的右手仔细贴好医用胶布。
贺松双手环胸,大咧咧叉着腿斜倚在凳子上。
看艾心大口吞咽时险些噎住,他赶紧伸手拎起恒温壶,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接着轻抚女孩的后背顺气。
艾心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后,转而慢条斯理地吃。
贺松坐在艾心侧后方,见女孩鼓起腮帮子小口小口嚼青菜,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
这女孩安静的时候奶乖奶乖的,一旦发火又泼辣绝情,从没见过她这样的~真是太有趣了!
贺松眼里的爱意快要满溢出来。
不过未免艾心察觉,他轻咳两声敛下眼眸,话锋一转说道:“现在是早上七点半,我们正全速前进向甘洲西侧的丘鹤岛航行,预计还要五天才能到达。
你昏迷了三天,这三天里你不是哭就是笑,嘴里不停在喊姐姐。”
艾心没有接话,放下筷子转头对贺松说:“我吃饱了。”
贺松坐直身体,探头去看艾心餐盘内剩下的饭菜。
说实话,艾心吃的那口食儿还没有地下城耗子吃得多,他靠回椅子上冷冷说道:“不够,最起码把粥喝完。”
艾心狠狠嗔他一眼,贺松丝毫不怀疑,这一眼如果是刀他脸上的一块肉都要被剜下。
可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艾心,只能照办。
吃完饭两人正要往外走,贺松忽然微顿下脚步,继而牵着艾心的手走到衣帽厅。给她找出一件浅绿色风衣穿上,每一颗扣子和腰带,皆笨手笨脚地给艾心系好。
而此时艾心的思绪,早已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如今的她宛若一只提线木偶,随别人怎么摆弄一概无所谓。
贺松带着艾心来到隔壁套房门口。
透过玻璃窗,艾心看见艾晴静静躺在一方薄被之下,蜡黄憔悴的脸上那抹心形胎记异常扎眼。
艾心强忍住哭腔问:“她都受了什么伤?为什么还不醒?”
艾晴受的伤太多太重太难以启齿,一方面他不专业另一方面他性别特殊,贺松实在说不出口。
他为艾心打开门,平静地说道:“你如果想知道就问里面的医护,不过你得做好准备别再晕倒了,上次额头那磕的瘀青还没消呢。”
艾心用贝齿紧咬住下唇,她深吸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九九八十一难都挺过来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
从今以后,再没有人能将她们姐妹俩分离,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使劲儿捶打两下自己发软的腿,大步走进去。
里面有医护守在床边,正在用温毛巾给艾晴擦拭脸和脖颈。
艾心恍惚记得她是那天的翻译者。
看见艾心走进来,女人停下手上的活儿对艾心温柔笑道:“艾心姐你醒了,我叫巴迪今年20岁,负责照顾这个病人。”
窗外清晨和煦的阳光投射进来,艾心终于有时间仔细看一下,面前这个浓眉大眼嘴唇红厚的女孩。
两条粗黑的麻花辫分搭在她肩膀两侧,阳光自信气血充足,是能让人打心底里信赖的长相。
艾心轻声问:“麻烦你能给我讲讲她的病情吗?”
巴迪点点头缓缓开口,努力按照之前贺松的叮嘱,将病情说得没有那么严重。
“根据仪器以及全部医护共同诊断得出,病人左眼失明、肛肠脱垂、尿道损伤、内阴撕裂、子宫裂伤有过多次流产迹象。
身体表面呈现多处割伤、刺伤、撕裂伤、烫伤的瘢痕,四肢关节处有明显骨折过的征象。
病人以往遭受过严重的精神刺激导致身体虚弱,目前她智力方面暂时退化至8岁左右,并且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
艾心的喉咙处像是卡了根鱼刺,她双手紧握成拳,尽量面不改色地问:“还有吗?”
巴迪摇头:“没有了艾心姐,等上岸后会有更先进的医疗设备,可以再做进一步检查。
你别太伤心了,你的身体现在也很虚弱,不能再大悲大伤了要不然……”
艾心明白巴迪的意思,她一只手撑在床尾挡板上努力镇定下来,轻声说:“巴迪辛苦你了,麻烦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想单独跟她说两句话。”
巴迪见艾心如此悲伤还想再劝劝,可眼尾余光瞥到玻璃窗外的虞丘鹤对她招手,示意她出来,巴迪也只能慢吞吞地走出去。
巴迪看着站在门外的贺松和虞丘鹤,不解地问:“你们都不进去劝劝吗?她总是这么哭身体受不住的。”
他们又何尝不知,但这个时候任何人劝都无济于事,只能等艾心自己走出来,哭亦是一种释放。
虞丘鹤轻启朱唇自言自语:“把腐肉剜掉,新肉才有机会愈合、结痂、脱落最后变成好肉。”
而艾晴消失的这五年,艾心所承受的一切就是腐肉。
现在人既已找到,把这五年的辛酸疲累委屈全部释放出来,接受现实、回归正轨、最后开启新生活。
虞丘鹤望着艾心,轻拿起艾晴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她微红眼尾的泪水缓缓滑落进艾晴掌心。
这一滴泪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这一幕同时极大震撼到了虞丘鹤。
“她选择折磨自己的肉身,不在乎肉身一遍遍地求饶。”
“甚至肉身越痛她的灵魂便更快慰,饮鸩止渴似的快慰能有一瞬抚平她心底的愧疚与思念。”虞丘鹤眼中透着看破生命的悲悯。
站在虞丘鹤身旁的贺松,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上次不说会去查吗?那个真是她亲姐姐?那她姐什么时候失踪的?”
虞丘鹤双手插兜缓慢退了几步,背靠在船壁的窗户上,悠悠回答贺松这一连串的问题:“根据我的背调,这船上80%的女人都是于甘洲地下城初次被拐,全部是完璧之身。
余下20%搜罗于甘洲地下城的灰黑色区域,属于容貌绝美技术上佳,能歌善舞有一技之长的女子。
艾心的亲姐姐艾晴属于后者。
于五年前艾心18岁生日当天,23岁的艾晴在雨夜被强撸迷晕,后被卖到18号地下城188层的销金窟。
从此,开始长达五年的强迫接客。
凡去到那里的嫖客皆挥金如土但怪癖暴戾,艾晴在半年之后便精神失常。即便是这样,对于那些客人来说也无所谓。
直到上个月,艾晴咬残了好几个客人。
之后,销金窟的老板将她转手卖给,这艘船的负责人嘉章城干。他是甘洲掌权人棽笑的手下,黑泽下面的五大负责人之一。
这条船固定路线会先去白洲附近的闲适助眠圣岛,由岛上人挑,船舶停靠一日。
隔天启程前往白洲,进行医军色方面的交易,最后抵达尚洲消耗掉余下人员。
起终点一律是甘洲,半月1次1月两次,一年24次偶尔25次。
船上人只负责海上运输,至于其他分线下的运输分配交易,他们一概无权知晓,大家只是负责自己的一环。
自艾晴失踪起,18岁的艾心就放弃了学业。
她在甘洲一家高级连锁甜品店,任职初级研发管理层。做半年休半年,半年干完一年的工作,工作强度奇高。
本来以艾心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高级研发管理层,只是她学历不够加上公司以提供给艾心特殊的工作模式为由,限制艾心的晋升。
另外公司还广裁研发团队人员,让艾心一个人独挑大梁。
一个人当十个人用,不过艾心也没办法,业界只有这一家公司愿意给她提供这样的工作模式。
她高中时学的专业便是烘焙甜品研发,她不能失去这份专业对口,收入尚且可观的工作。
余下半年,艾心会通过各种途径买消息,不过大多数是骗子她却不肯放过,依然坚持蹲守每个地下城。
艾心五感之所以异于常人,是因为18岁的时候反复高低烧后意外获得。她觉得那是神弄瞎她的双眼后,又赐予她的导盲杖。
找艾晴的那半年艾心会疯狂酗酒抽烟,她觉得会让自己的五官更灵敏,其实只是心理作用,不过是想把灵魂之痛麻痹掉。
这五年里姐妹俩都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