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旻半卧在偏殿美人榻上,德顺在一侧恭恭敬敬地端着果盘,江旻翘起一条长腿,吃着新摘的桃子,一会遐思翩翩,一会嗤笑冷哼。
德顺瞧见廊庑下有倩影款款走来。
遂悄声道:“殿下,来了。”
江旻立即坐直,放下手中的桃子,在德顺衣服上擦了擦手,扶了扶顶上的金冠。
又觉不妥,重新半卧回去,翘起一条腿。
复又觉还是不自在,刚要起身,便听见门口倩影稽首叩拜:“臣女白鹭,奉命前来协助瑞王,问瑞王安。”
江旻端端正正坐直了,清了清嗓子道:“起来吧。”
“是!”
白鹭站起身,微微垂目。
江旻回头看她,还站在门口。
他回了几次头,颇觉得脖子累。伸手往膝前一指:“来我跟前。”
白鹭施施然走至瑞王跟前。榻前齐整整落了一片蟒纹,膝前骨节分明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玉扳指。
瑞王干咳了两声,酝酿了会要问她什么。
抬起头,见她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两只小鹿眼,和馄饨摊那晚一样的神情。
本要吓她一跳,竟反被她吓了一跳!
“……你,认出本王来了?其实本王先前……”
白鹭跪下道:“白鹭先前不知瑞王身份,在瑞王面前造次了,还望瑞王恕罪。”
他抬手示意她起来,“你……别怕。”
德顺不知何时已非常识趣地离开偏殿,守在廊庑下了。
“本王并非戏耍你,确实那晚本王喝醉,误闯钦天监,因觉你谈吐甚是有趣,从未有人和本王真心实意地聊天,本王才不想以真实身份示人。况,也未完全欺瞒你,本王确实名字中独一个旻字。”
他当然没有说出全部的来龙去脉,白鹭知道,比如,她明明被他刺伤过,他认得出她,怎么还闭口不提?
白鹭微微颔首,不再追问,淡声道:“原来如此。”
“那,接下来是我问你了。”瑞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更多是酸涩。
“你,私自出钦天监那晚究竟是去看谁?”
白鹭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他即是瑞王,又一直关注她,想必那晚出偏门那么顺畅都是安排好的,背后极有可能被盯梢了。
“怎么,不方便说?难道,有什么私隐?”
她不能说出江星阔中毒的秘密,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实则和江星阔甚为熟悉。
她道:“我和郡主有约而已。实在要问,我也想问,瑞王前岁修订过《晷影考》,对天文历法自有一番认识,何必每晚找我来请教?若是真心想与我认识,大可不必佯装成乐工。”
瑞王缓缓站起身,阴影自白鹭头顶覆盖下,“从未有人敢质问本王。本王做事,自有本王的道理。钦天监从来招的都是钦天监官员子女,唯独你是托人举荐拿到的考试资格。本王不过想看看你是否有真才实学,是否对天文历法真心喜欢。”
白鹭于是躬身答道:“自然是真心喜欢的,女子除了嫁人也应当有更要紧的事做。是以小女子愿意在自己喜欢的事上多一份机遇。”
“你与郡主甚为交好?”
“是。”
“你与江首辅也颇为亲近?”
“祖父戍边时有幸教习过江首辅和郡主、小侯爷一段时日,亲近谈不上,男女有别,江大人贵为首辅,我不过是区区天文生,不敢攀附。”
“嗯。”瑞王对这个回答有点满意。
“今后我若来钦天监,你就来我偏殿,协助我翻阅你们近日编撰的历法内容。随叫随到,不得耽误。”他刻意一字一字地吐出最后那句。
“臣女遵旨。”
瑞王走近她,轻声道:“无人时,你仍可称呼我阿旻。”
白鹭不是很明白,皇子都这么缺朋友的么?
“是,瑞王殿下。”
“嗯?”他拖长了音调,扬了扬眉毛。
“阿旻……”
瑞王满意地踱至桌前,指指一侧的小杌子,示意她坐下。
“过两日又是一年一度的皇家围猎,我会让五官司正简舒大人允你休沐两日,来猎场伴本王。”
“但历法修订不可耽误,怕是允不了的。”
“不必推辞,两日而已,耽误不了。”
白鹭道:“那可否让邵璇玑陪同臣女一道前往?”
瑞王虽不喜欢那个呱噪的邵璇玑,但女子的顾虑他是懂的,于是爽快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