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花盆填上四分之三的土,温嘉走之前刚浇完第一波水,泥土呈现着明显的湿润状态,里面的种子明明还没有发芽,却给了宁靖扬的宿舍一丝不一样的生机。
宁靖扬在抽屉里找出标签纸,用黑色的马克笔在上面填上了日期,还有温嘉和他的名字,最后贴在了花盆的一侧
刚做完一切,宁靖扬接到了来自宁敏深的电话。
“找我干吗?”宁靖扬靠在书桌旁,看着花盆,心中涌上了幸福感,连带着对宁敏深态度都好了不少。
“啊,是这样的,静辉最近醒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想着今天下午让你们兄弟几个相互见见。”宁敏深话说得很谨慎,他也算在商海里沉浮了几年,但是每次遇到他这个儿子,总是有些犯怵。
“可以啊,把确定的时间和地点发我。”宁靖扬说道。
“你来啊?”宁敏深没想到宁靖扬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他心里松了口气,“地点就在老宅这边,之前你来过的,时间就晚上六点,我们一家人也好好聚聚。”
“嗯,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手机按掉后,宁靖扬看着花盆也有些头痛。
嗯,其实他家也有一堆破事。
*
晚上六点,宁靖扬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穿着一身简洁的蓝白叠色假两套连帽衫,宽松的版型衬得他个子高挑,配着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带着年轻随意的魅力。他的黑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但丝毫不掩面庞的帅气。
宁家坐落于上东区的西郊,这片地方寸土寸金,但却没有市中心的繁华氛围,反而安静宁和,路上人员稀少,只能听见鸟儿的叽喳声和新出叶子的沙沙声,人的影子在几乎没有痕迹的沥青路上呈现长长的一道。
走进宁家的院子,入目的便是高大的铁艺大门,雕刻着古典精致的花纹,宁靖扬这是第三次见,他很讨厌这道门。不过与前两次的被忽视不同,这次家中的仆人看见他都很礼貌地向他问好。
宁靖扬见到这种场面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温嘉,他在郁家也是这样的吗?他有时候觉得他和温嘉相遇得太晚了,这才导致温嘉的生命中已经有了很多人痕迹的存在。
又向前走了几步,宁家的独栋别墅映于眼帘。别墅呈现着经典的欧式风格,充满着奢华的气息。
进入别墅里,也是富丽堂皇,宽敞得能骑自行车的大厅,铺就着能当镜子的光滑大理石,顶上是能把人砸死的水晶吊灯,更不要说靠在墙边、放在拐角处的古董摆件,一切都晶莹剔透,一切都冰冷无常。
宁靖扬到的时候,宁静阳已经在沙发上坐了有一会儿了,看见宁靖扬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竟然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故作清高地不到呢!”宁静阳拨弄着沙发靠枕上的流苏,嘲笑道。
“你要是把那本书还给我,我也就不过来了。”宁靖扬泰然自若地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
“什么叫还给你,别觉得好东西都是你的。”宁静阳真的讨厌死宁靖扬这幅态度了,他看似好像不跟你争不跟你抢,但这些你想要的东西都会往他那涌去。
“下个副本是不是和宁静辉有关?”宁靖扬问道。
宁静阳瞪了他一眼,闭上了嘴,打算再也不说话了。
“你也不用瞒我,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
“咳咳,不跟你说这个。”宁静阳坐直了身体,说道:“你知道吗?今天是郁椴送我过来的,刚才他见了父亲,父亲刚才还夸我了。”
他的言语中充满了炫耀之意。
宁靖扬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难道看不出来郁椴喜欢的是温嘉吗?”
“看出来又怎么样,反正他现在和我在一起。这才是父亲在意的。”宁静阳仰着头,从小被养在外面,长大后又被宁靖扬压着一头,这时候终于找到了能吐出一口气的事:“你厉害又怎样?不会讨父亲欢心,还故作清高。宁静辉出来了,你迟早要被抛弃的,但是我不同,我和郁椴在一起了,看在郁家的面子上,父亲也会留住我。”
“哦,那恭喜。”宁靖扬盯着手机,滑动着温嘉给他发过来的各种鲜花栽种指南,脸上露出了笑。
*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在沙发上沉默地坐了差不多十分钟,就听到了有不同的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
真正的一家三口缓缓从楼上走下来,走在前面的是宁敏深,见到两人还是挺高兴的。
而他身后的,一位是穿着华贵,气质高雅的冷脸夫人赵龄月,一位是白眼能翻上天,和宁敏深和赵龄月都有相似之处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八成就是那位因为车祸而成植物人而后又苏醒的宁家大少爷宁敏深。
这两人就当没看见宁靖扬。
宁敏深招呼着二人来到餐厅,落座后,仆人们迅速地将菜上好,菜品铺了满桌,琳琅满目,倒是让人胃口大开。
只是大家的心思明显都没在菜上,气氛也异常尴尬。
上次吃到这样的饭还是宁靖扬刚和任慧心到上东区的时候,那时候宁静辉刚成植物人,宁敏深将他和宁静阳叫到一起,说打算培养他俩,但他俩也要做出努力给他看,宁靖扬只是在心里嗤笑,跟养蛊似的。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宁静辉运气能这么好,当植物人都没多长时间就醒了,估计这回他和宁静阳也差不多是弃子了。
“看见我的三个儿子都平平安安地聚在一起,我这心里也高兴啊!”先开口说话的是宁敏深,把这一场杀机暗涌的聚餐说的其乐融融。
宁靖扬有时不清楚他脸怎么这么大,有家室还在外面欺骗女人给他生孩子,大儿子还没死呢,就赶紧找备胎,还让两个儿子相互斗。无论是做丈夫还是做父亲,这个人都一塌糊涂。
“靖扬,这次虽然在酒店里出了点差错,但总体干得不错,等春假和暑假再去历练历练吧。”宁敏深很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了,我打算回尾南。”宁靖扬回道。
宁敏深对这个回答不满:“你回那里干什么?”
“那是我家,我不回那里去哪里?你不要管我。”宁靖扬噎了宁敏深一句。
“哦。那阳阳,你最近和郁椴相处得怎么样啊?”宁敏深在宁靖扬那一直讨不着好,于是将话题引到宁静阳身上。
“他对我很好,父亲您放心。”宁静阳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对宁敏深说道。
“呵,卖屁股还卖得挺光荣。”声音是从宁静辉哪里传来的,话一出口,整个屋子陷入一种可怕的安静中,宁静阳的脸刷得一下红了。
“静辉!讲点礼数!”宁敏深狠狠敲了几下桌子。
“礼数?你都不讲,你让我讲!”宁静辉蹭的一下起身,他坐的位置离宁敏深近,指着他的鼻子就骂道,“老不死的,就数你最无耻。”
被这么直接地骂,宁敏深脸都气红了。
“我住院住了不到一年,你给我搞出了两个弟弟,还没比我小几岁,老流氓,你还跟我讲上礼数了!你对得起我妈吗?”说完,宁静辉就拿起身旁的椅子砸向桌子。
宁敏深和宁静阳发出惊呼声,一桌子菜就这么全浪费了,精致的盘子也被震得飞起。
宁靖扬反应快点,迅速起身后退了几步,飞起的碎盘子和溅起的汤汁没波及到他一点。
“我累了,上去休息了,你们父子几个好好吃。”对于此次的闹剧,赵龄月就当作没看见,仿佛压根没有发生,双手抱臂悠哉游哉地上了楼。
没了母亲在场,这下宁静辉闹得更厉害了,宁敏深也拿起来严父的派头,对着宁静辉大呼小叫,但宁静辉压根不理他那一套。
看这饭也吃不成了,宁靖扬觉得留在这也没意义,也没办法从宁静辉那里得到下一步得消息,便说道:“学校里还有事,我也先走了。”
“我,我也走。”见宁靖扬要溜,宁静阳也赶紧跟上。
就在二人快出门口的时候,宁静辉却追了过来,三个性格迥异的亲生兄弟在这个狼狈的场面下第一次相互看着。
“给我等等!”宁静辉身体刚复健完,走路还不太灵活,见到宁靖扬挑着眉问道,“宁靖扬是吧,听说老头很看重你啊。”
“这你应该去问宁敏深,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宁靖扬回道。
“敢不敢赌一把?”宁敏深突然说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敢!”这话不是宁靖扬说的,而是宁静阳说的。
宁静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烦躁地挠了挠头:“行吧,一块来吧!”
“天星崖盘山公路每个月最后一个周日会封路,举办机车比赛,下个月你们俩到时跟我一块参加,不过先说好,这个东西跑不好,是会没命的。就看你们敢不敢了,不敢,赶紧给我该滚那滚哪!别在宁家带着惹人厌恶,也别想着跟我抢东西。”
“会没命吗?”宁靖扬小声念道。
“怎么?现在就怕了?”宁静辉讽刺道。
“没有,我会参加的。”宁靖扬抬起头,回道。
*
“什么?你也要去参加?”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走进屋内,暖黄的光照让屋内的画面有些失真。
温嘉坐在被阳光直直照着的椅子上,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转过头看着半靠在床上看书的宁靖扬,身体随着木椅摇摇晃晃的,脸上露出惊讶。
“对呀!”宁靖扬看着温嘉因为惊讶而瞪得浑圆的眼睛,将手中的书合上,脸上露出了笑。
“那你能别赢吗?”温嘉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这个要求。
宁靖扬颔首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思考地点了点头:“可以。”
温嘉皱着眉,一脸不可置信:“你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宁靖扬将书放在枕头旁边,走到温嘉的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况且赢不赢的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你不是为了赢?那你为什么要参加啊?”温嘉提出自己的疑问。
“可能是为了找刺激吧!”因为会没命……
温嘉更加不解了,他觉得宁靖扬不是这样的:“就因为这个?”
“对呀,我也是个男人,也想体验一下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宁靖扬走到窗台前,低下头看着花盆里的情况。
“但这很危险!”温嘉担忧地说道。
“刺激总是与危险联系在一起的。”宁靖扬看着温嘉脸上的五官因为忧心而扭在一起,心里一阵暖流流过,内心的想法也稍有动摇,但他也只停在动摇,他是不会给温嘉一丝能救郁鹤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