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单人病房里躺着一位因车祸昏迷的男人,伤势不重。
他很英俊,嘴唇有点发白,加上偏白的肤色,愈加像一座精心雕刻过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眼皮微颤,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睁眼是洁白的天花板,周围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
李仲尧醒来之后最先恢复的是痛觉,头一阵钝痛,皱起眉缓过那股磨人的痛感,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他能意识到自己应该在医院,但是为什么来的,在来医院前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如同大梦初醒之后意识还处于混沌状态,刚才光怪陆离的幻境已记不清晰,往前回忆的时候更是发现记忆像是被人蒙了层纱,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李仲尧只当自己刚醒过来,脑子有点停滞,直到病房里的另一个人跑过来关切的询问。
“李总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李仲尧看着眼前长相敦厚的方脸男人,觉得面熟,但找不到相关记忆对号入座。
王国辉任由对方冷漠的打量,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
半夜守着太困了,他就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眯了一会,醒来之后就发现李仲尧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赶紧上去询问情况,却被对方冷漠的眼神定在原地,像是回到了初见,少年眼神漠然,生人勿近,气势冷冽。
历尽多年,虽然李仲尧眼底始终带着不近不远的疏离,但也并非当年。
“你是谁?”李仲尧决定不为难自己,直接开口问道。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自己认识,潜意识里也并不排斥对方。
被询问的人表情变得惊恐起来,没回答他就跑出病房。
过了会儿医生带着人来进行了一些基础检查,看了看他的脑部ct图,对着那个男人交代了几句又走了。
全程李仲尧就在病床上无动于衷的看着,仿佛失忆的人不是自己。
那个男人在医生离开后才顶着他漠然的眼神走过来介绍自己。
“我叫王国辉,是您名下俱乐部的主理人,您昨晚在俱乐部开赛车,意外出了车祸,我就送您来医院了……医生说您现在应该有点短暂性失忆。”
李仲尧闻言皱了皱眉,重复:“赛车,车祸?”
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失忆并不严重,一些基础的认知还在,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在俱乐部开赛车时出车祸。
“对,还好有惊无险,赛车的车身被撞烂了一半。”王国辉有点心有余悸,看着病床上像是穿了小一号病号服的李仲尧,不合时宜的想,幸好自家老板身强体壮。
李仲尧也懒得纠结车祸的事,他天生缺少对其他事物的热忱,甚至无意去追寻失去的记忆,心里虽然发空的不寻常,但头部的钝痛让他无暇顾及。
“你先出去吧。”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会儿。
“那我叫您的女朋友过来?”王国辉出去前看了看时间询问道。
女朋友?李仲尧对所谓的女朋友没有任何印象,关于她的记忆像是被刻意抹去。
“您昏迷前叮嘱过的。”王国辉补充。
既然如此……
“叫她来吧。”
短暂的清醒后,李仲尧又迷迷糊糊的陷入沉睡,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却无法行动,像是被包裹到了一个巨大茧中,恍惚间又看到那群蝴蝶,这次场景更加清晰,蝴蝶被绣在裙摆上,穿着裙子的女人背对着他,他着了魔,怔怔的走过去。
这边的王国辉拨通了沈清凡的电话。
“喂,你好。”平静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看上去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沈小姐,你好,我是飞火俱乐部的主理人王国辉。”
王国辉声音有点发紧,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紧张是从哪来的,毕竟对方完全算不上难相处。
电话里的人反应了一会儿:“什么事。”
“李总在俱乐部赛车时出车祸了。”
王国辉说完,电话就陷入了沉默,他把手机拿开了些,确定屏幕上是“正在通话中”。
又等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声音冷静的过头:“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医生说他轻微脑震荡,后脑的海绵体受伤,出现了逆行性短暂性失忆,不过没有瘀血,现在就是认不清人,但熟悉的人好像还是有印象的。”王国辉一口气说完,“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
“我就不过去了。”电话里的人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
“啊?”王国辉没想过会是这种回答,拿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可是,是李总昏迷前让我打电话告诉你……”
听到他的话,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地址发来。”
挂了电话的沈清凡看向旁边看起来很忙实则偷听的唐诗怡。
“送我去趟医院,我现在不适合开车。”她冷静的评估自己的状态。
唐诗怡连问都没问,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最后还是沈清凡记得叮嘱书咖里的店员看好店。
一路上唐诗怡观察着面无表情的沈清凡,她知道好友遇到处理不了的情绪时表情会直接宕机,像烧了线的机器人。
“怎么了,是谁生病了吗?”她斟酌着问。
“李仲尧出车祸了。”沈清凡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建筑,眼神没有焦距。
“什么?!”唐诗怡一脚差点踩油门上,那怪不得……
“人没大事,就是失忆了。”
“啊?!”
沈清凡她们到的很快,在医院楼下等她的王国辉迎上来,想起刚刚奇怪的通话,一边领着人去病房一边偷偷观察她的表情……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在心里替自己抹了把汗,这两个人,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嗡嗡。”到病房门口了,王国辉兜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他看到来电人,刚刚替自己抹的那把汗还是淌下来了。
“我们先进去了。”唐诗怡注意到后,拉着沈清凡进了病房,贴心地把空间留给对方。
她们进去后王国辉接起电话开始装傻:“房秘书,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硬着头皮道:“小车祸,就是一个小意外,人没事,就是失忆了……对对,不严重……额,忘的不多,也就差不多十年的样子。”
“问题不大,李总就相当重返高中校园了哈哈……哈哈。”王国辉尬笑着胡言乱语,对方的无语能溢出屏幕,又问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病房里又清醒过来的李仲尧正在闭目养神,脑里还是刚刚那道背影,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王国辉和来查房的医生,哑声道:“帮我倒杯水。”
一道脚步声顿了一下,走到侧边的桌子上拿起水壶给他倒水。
李仲尧睁开眼,用手臂撑着半坐起来,然后看到了病房里新出现的,眼神不太友善的陌生女人。
好像有点印象,但是这个印象里可没有喜爱或者别的什么情感,甚至有点烦。
他想起王国辉的话,盯着唐诗怡质疑的开口:“你就是我女朋友?”他是失忆了,但不代表别人能骗他。
“……你在说什么,脑子真被撞坏了?”唐诗怡看着李仲尧震惊道,浑身上下都是对他刚刚疑问的排斥。
见她这个样子,李仲尧心里松了口气,这时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谢谢。”他准备接过,目光触及杯子上白皙纤细的手时一愣,抬头看过去。
撞入了一双琥珀色,平静无波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现在穿的不是那条绣着蝴蝶的裙子,而是件普通利落的风衣,长发半扎,脸上不施粉黛,皮肤很白,琥珀色的眼眸像夕阳下的湖泊,鼻子利落的耸起,嘴唇没什么情绪的抿着,一切都是他难以想象的和谐。
梦中人就这样活生生,冷淡的站在他面前。
李仲尧反应过来后瑟缩般的收回放在杯子上的手,感受到了自己失控的心跳。
“很烫?” 沈清凡见他的动作纳闷的摸了摸手里的杯子,明明是温的。
“不烫,谢谢,”回过神的李仲尧双手把水杯子接过来,心不在焉的喝了几口,眼睛却一直盯着眼前的女人不放。
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明明没有相关的记忆,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在叫嚣着靠近她,脑海里有些模糊扭曲的概念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变得具体起来,这感觉明明应该是陌生的,但身体好像早已习惯,心脏开始熟练的有力加速跳动,连带着头都不是很痛了。
“你好。”李仲尧把水杯放在一边,不着痕迹的坐正,略带紧张的朝她打了个招呼。
沈清凡看看他面无表情的回应:“你看起来不太好。”
李仲尧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地坐在病床上,明明看她的眼里还带着陌生,却本能似的眼巴巴的盯着,没打理的头发垂在眼前,看上去有点可怜,如果忽略他把单人病床都衬局促了的高大体格。
“其实还好,你来了我就好多了。”李仲尧看着她诚实的回答。
这话听的沈清凡一愣,唐诗怡在一旁撇着嘴阴阳怪气的重复:"你来了我就好多了~"
沈清凡没再回应,或者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一切的发展都有点……太出乎意料。
她没回应,李仲尧就执拗的看着她,记忆还没想起,本能就开始作祟。
“不得了,这是忘了多少。”唐诗怡感受着奇怪的氛围,小声的跟沈清凡嘟囔道,“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你要不说句话刺激他一下?”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不算大,但正好能让其他两人听清楚。
可惜封印记忆的并不是宝窟的石门,不会说句“芝麻开门”就应声而开。
沈清凡回神看向病床上的男人,认真的问:“你没事吧。”
唐诗怡:“……”
她小声对着沈清凡说:“知道你是关心,但这话现在听起来怪怪的。”
沈清凡表情冷淡:“怪就对了。”
自己昨晚还想着明天要找他聊聊,结果当晚就出意外,想到这里她深吸口气,半天时间都不到。
唐诗怡摸不着头脑,李仲尧也是,他现在退步近十年的记忆不足以理解这话里面的别的意思。
“没事。”他呆呆的回答。
刚进病房也摸不清状况的王国辉尴尬的干咳几声,提醒道:“张总他们一会儿就到。”
李仲尧明显还记得这几个发小,闻言脑袋又隐隐痛起来,“你把他们叫来干吗?”
“不是我叫的,我就叫了沈小姐来,”王国辉立马为自己澄清,“是张总自己打电话过来的,问你为什么不回消息,我说你出了车祸,不是故意不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