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卡尔顿先生——也就是缪卿辰就来了。
文屿兰被亨利叫进会议室的时候,缪卿辰先是冷峻地抬头,在看到文屿兰后,他顿了一下。
垂眸摘下眼镜后,他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亨利。
“亨利先生,我不是请你把项目部的人请过来吗?”
“是这样的,因为日前出了新的规定,所以工程图的批复变为监督员审核,昨天拿给文以后,最先发现问题的也是文,所以在项目部的人过来前,我想请您先听一下文的意见可以吗?”
缪卿辰定定地看着亨利,直到亨利额上的汗渗了出来,然后他一字一顿道,“现在,我只想要项目组的人”
“抱歉,我现在马上带他们进来”
亨利连忙鞠了个躬,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文屿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就在她想走的时候,缪卿辰开口了。
“安娜小姐,请坐这边吧”
说着,他伸手示意了下长圆桌的靠近他那边的一侧的座位,态度诚恳。
“这次还真是多亏你了,希望待会讨论的是你也能给点意见,帮帮我吧”
会议室里还坐着另外几人,分布于一左一右的两个圆面,看着像是他的手下的团队和第三机构的建筑机构的人们。
文屿兰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绕过桌子圆弧的部分,走到他的旁边。
才刚走近的时候,他身后的一个看着像是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上前,帮她把座位拉开。
文屿兰点头致意了下,便坐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建筑公司的老板率先走了进来。
而后亨利等一众高层,以及项目部的人员也跟着进来,乌压压的一片。
站在长桌前,建筑公司老板弯下了腰。
“卡尔顿先生,请给我们一次弥补的机会”
他身后的人也都纷纷弯下了腰。
那气势很是令人震撼,不过看缪卿辰倒是无感的样子。
大概两三秒过后,文屿兰感觉身旁的人沉下气来,语气由冷峻变为和缓。
“不必这样,请坐吧,现在最主要的是把这件事解决——但在那之前,大家先签一份保密协议吧”
缪卿辰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助理就在所有人面前放下一份协议。
而那些站着的人,则由他引导,一个个上前,在桌子一旁签了协议后,才又坐在靠墙的那排椅子上。
文屿兰是在签好的协议被收走以后,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妙。
当地招商局的人都没有参与——这摆明了就是卡尔顿酒店和建筑公司的事,结果现在她却参与其中?
天呐,好想逃啊!
但她不能,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听完了全部过程。
会议主要讨论的点有三个,一个就是她说的关于建筑承重的问题,文屿兰后来再次解释了下,第三方机构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就变成了建筑公司的责任。
即使很多公司可能都是这样计算的——毕竟新兴的装修变革还没扩散开来,但卡尔顿酒店就是第一个吃螃蟹这样装修的产业,也正是靠着这样的前卫理念著称的。
若是被人知晓那些高大的酒店居然有如此严重的安全隐患,势必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确定了责任所在,接下来讨论的,就是如何弥补和赔偿的问题。
赔偿的问题缪卿辰说了,可以延后讨论,等现在的隐患全都解决后再行处理。
但今天最主要的,是必须要拿出一个可行且迅速的弥补方案,在这片海边进行的开发区要赶得上进度,且之前建好的酒店也需要马上改造——又不能太过大动,以免影响营业,或拖的时间太久,走漏风声。
建筑公司老板在一提到这个议题的时候,就说出了他的提议。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要双线进行的话,人手势必是不充裕的——其他的员工能招,但主设计师却没办法,既然这个问题是文女士先发现的,不然就由文女士负责其中一项,费用这方面不用担心,我们会……”
说着,老板的目光还看向她,面带祈求。
“抱歉”
在后半程一直默默无言的文屿兰突然忍不住开口。
“我有我的本职工作要做,参与进工程这方面、甚至在这边旁听其实都算是违规的,所以很抱歉,后续的会我就不参与了”
随后她站起身来,微微欠了欠身。
走之前文屿兰顿了一下,她看向侧眼过来的缪卿辰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地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的时候,文屿兰就靠在墙上抚着心口深呼出气。
真是太让人窒息了,他们居然想要她来帮忙设计!
若是真要那样的话,那么她势必要另一个人来帮她画才可以——其实那听起来也不会是一件很难以接受的事情,不然她肯定对金钱的忧愁会少一些的。
但她,就是一点都不想要这种难堪。
是的,那对她来说是一种难堪。
她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残缺,而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宁愿自己没有那样能力,这样便能较为平和地接受自己平庸至极的命运。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回到办公室后,坐在位置上的文屿兰是想过,建筑公司的人应该会埋怨自己的。
搞出这么多事,然后又不帮忙。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即使自己知道对错,也明理是非,但就是下意识会去责怪他人。
那么他们怨她,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文屿兰再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来找她的,居然会是丹尼尔的女友。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帮忙……”
那个短发女生一进门就扑上前去,将文屿兰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若不是后面有人拦着,她指定能扑到文屿兰身上。
“完了,都完了……”
短发女生委坐在地,悲从中来。
毕竟那之前的工程都是她男朋友负责的,最好的情况,也就是这次的工程弥补完后,公司跟卡尔顿酒店赔偿,然后公司向他追偿。
而若是在弥补期间,但凡出了一件因为建筑隐患而造成的的事故,他都有可能把牢底坐穿……
多年的积蓄和心血毁于一旦。
甚至他们今年还打算结婚和备孕的啊!
越想越愤怒的短发女生挣扎着仍向上前。
她之前听过亨利对她男友的八卦吐槽。
一向很难和人亲近的卡尔顿先生很受用会议上这个州政府的监督员喋喋不休杂志推荐,且也没拒绝后来的搭车。
卡尔顿先生可不是什么随和的人!
即使在外人眼里很有涵养,但那也只在不触及他利益或心情的情况下。
更多情况下,他更擅长的是忽略,和维持自己的事业——不是看不起人的那种高高在上,而是眼里没你的那种高高在上。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遑论受他恩惠、却阻碍他目标的手下,自然是更加没好果子吃了。
基于以上对文屿兰的认知,短发女生决定向她祈求,看是否能将男友的若是降到最小。
再不济,如果她能帮忙的话,那男友也有更多时间可以在追责和追偿前想办法活动一下。
短发女生是想上前请求的,不料文屿兰以为她是想要动手,吓得只往后退,一个劲靠在窗台那边。
“这是在干什么?”
门口的声音制止了短发女生的动作。
原来是亨利和丹尼尔他们走了过来。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在亨利说完那句话后,丹尼尔便走进来将女友拉了出来。
临出门前,他在原地站定一会,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后,没等回应,便径直走了。
站在走廊的亨利朝里看着,他像刚刚的自己一样,貌似很想说些什么的,最后也只是勉强笑笑,然后跟着退出去的那些人一起,往前走去。
原本嘈杂的办公室转瞬间空无一人。